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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米拉来找他的儿子，却发现了一个人类。

 

章三·米拉

 

有个人类男孩睡在沙发上。

 

也许他已经到了可以称作是个男人的年龄了，但那种和一大堆废纸蜷在一起的方式让他看上去就像个男孩。他让我想起伊林还是个男孩的时候，他那会儿太用功了最后就会精疲力竭地睡着。

 

所以，这就是我儿子在过去……三、四年里生活的地方？自从伊拿班退休后时间就混沌不清了。若伊拿班知道我在这儿定会对我狂怒不已。而若他知道我的打算恐怕会杀了我。

 

我跪在男孩身边，小心避开任何纸张，然后碰了碰他的头发。“醒醒，”我轻轻推了推他。

 

他睁开了眼，一开始很缓慢，但在意识到看到的是张陌生的面孔后立即瞪大了眼。

 

“放松。”我平和地低声说道，担心会吓坏他。“我来这里收拾我儿子的东西，然后带他的……然后带他回家。”

 

他直起身，眼神还有些睡意迷蒙。“我——我很抱歉。我想帮忙的，但我……”

 

“你是他的朋友吗？”

 

他摇头。“我几天前才来到这个站上。我只见过他一次，然后再见到他时，唔。只是他看上去……我不知道。”

 

“跟我说说。”

 

“孤独，”他静静说道，眼里充满了歉意。

 

我合上嘴唇，垂下眼。“你是对的，他是这样。”

 

“我很抱歉。”

 

“我也不无过错，”我淡淡说道。“我同样不是牺牲者。”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他的肌肉紧张，我看得出他不太自在。“是……是欧多找到的你吗？”

 

“可以这么说吧。他四处打听姓盖瑞克的家庭，这名字在我们星球上并不怎么特别。幸运的是，有个朋友跟我说了这事，我就联系了站上。”

 

“我该……我该走了。”他尴尬地起身，似乎还没怎么清醒似的。我抓住他的肩膀，稳住了他。“我很抱歉，我打搅了。我——”

 

“别再说你抱歉了。你试过帮助我儿子。我很感激。”

 

他沉重地咽了口吐沫。“我找到了这些他写的纸。有些根本说不通，我不知道是我翻译出了错还是他写的时候已经出现幻觉了。我读到一些什么他离开家，然后学习躲避……猎人？但我不明白。”

 

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这时候露出这种表情我感觉很是奇怪。“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做了这么多？”

 

“我做了什么？他已经死了。”

 

“我们的人民有个传统，”我缓缓说道。“当我们死时，会告诉所爱之人我们的全部秘密。我不知道你是否是他希望的受众，但我想若他认识你，他会的。他会喜欢你的。”

 

他看着我。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这特殊的颜色让我想起了夏日。

 

“我妻子上个月去世了，”他说；声音几不可闻。他别开眼。“我知道这和你经历的难以相提并论。”

 

他的表情如此空洞，不禁让我担心起他的心智所在起来。我看过自我封闭的人，他看上就差一步之遥。“悲伤都是一样的。过来。”我轻柔地把他引下沙发。“告诉我。告诉我她出什么事了。”

 

他皱起眉头，集中精神，不是在生气。他的嘴唇轻轻开合，诉说着无声的话语，直到终于，他闭上眼，缓缓吸了口气。

 

“我回家晚了——我总是回家很晚。她已经睡着了，看上去很好。”他说话的同时扭着手指上的金指环。“但我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她已经冰冷，醒不过来了。我们发现是动脉瘤。那么多种病，谁会死于动脉瘤？一个医生的女儿，医生的妻子怎么会死于这么一个轻易就能治好的病？“

 

“那不是你的错。“

 

他苦涩地笑笑。“我试图救回她，但她早就无力回天了。我只是在一具了无生命的尸体上白忙活了两周。”他停了一下。“她是周日下葬的。我甚至都没请假。”

 

我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我试图吸收这个信息，但过去几日以来我已经吸收了太多，我不确定自己还能吸收更多。他看着我，我看出他想道歉……也许是愧于将自己的伤痛加诸于我自身的之上，也许是羞于向一个陌生人袒露如此多的自我。我不知道是哪种。

 

我在他道歉前开口了。“我来跟你说个故事吧。”

 

他缓缓点头，很早之前我的故事就失去了对年轻人的吸引力，但我看得出他在意我要说的。

 

“有个小男孩，他是一个很有权势的男人和一个普通管家的孩子。管家极尽全力保护她的小男孩，但那个男人太强大了，他把他从她身边夺走了——塑造他，操纵他，直到他完全控制了男孩。”

 

我舔了舔嘴唇，给自己点时间稳定下来。“但他低估了男孩，有一天，男孩偏离了男人的掌控，做了男人不希望他做的事。那是正确的事。诚实的事。是好事。但男人太愤怒了，于是放逐了自己的儿子。”

 

“管家又做了什么呢？”

 

“没有……尚未。”我说。“无论如何，这恐怕会帮助你最终理解他写的那些。也许得花些时间。我儿子天生就捉摸不清。”

 

他低头看向纸张，然后抬头看向我。“我不能留下这些。”

 

“你可以的。而且你会的。无论他是否知情，这些都是留给你的。”在他继续争论前我举起一只手。“了解他的秘密，然后让这些秘密替他活下去。你可能会发现你就再没地方存放自己的秘密了。相信我。我这辈子都在替另一个男人保守秘密。”

 

“而你觉得那是件好事？为他人放弃自己的秘密？”

 

“那让你诚实地对待自己。”我拍了拍他的膝盖，站起身。“但是，总有一天那会改变。”

 

“你要离开了吗？”

 

“是啊。是时候回家了。”

 

他也起身，锁骨几乎有我下巴高。现在他高过了我，看上去不那么孩子气了。“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帮我照看好他的东西就行，好么？我也没什么地方可放它们。我想带走的只有他。”

 

“谢谢，”他说。他捉住我的手，轻轻捏了捏。“谢谢。”

 

我也握了握他的手。“他的名字是伊林·盖瑞克。他的父亲是伊拿班·谭。我想你该是第一个知道的。回去后我会告诉所有人。”

 

他对我眨眨眼，似乎他的一部分几乎明白了我话语中的重量。但我不会将一切都告诉他；若他真是我以为的那类人的话，他很快就会发现的。我只留给他一个微笑，然后留下他一人与伊林留给他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