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StarTrek·TOS同人】Spice 章20

 本章前面文笔很好的部分是Szura翻译的,当时beta时搞重了……不记得这篇有没有beta过……如果有,那就是Szura做的,本章半年前就翻译好了,是在不记得了……

  

章二十

  

这是冬末的一个明媚早晨——空气清冽,淡黄色的阳光从几乎不见一丝云彩的苍穹洒遍大地。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Spock,灰蒙二月的绵绵细雨尚有一段时间才会消退,然而清凉的空气中已然能听见春的絮语,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美好。正是这样的日子在他的心里布上阴影。

  

 这天早上的效率低得出奇,他很乐意能离开办公室中与世隔绝的寂静,离开面前默然斥责他的一片空白的电脑屏幕。哪怕换上从容的节奏步行,时间也还早。最好去享受温和的阳光照射到皮肤上的感觉,品尝寒冷微风中大海的清新味道,不过有些时候,等待会变得比事件本身更为迫人,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自己保持置身事外的中立态度。除此之外,过去五年中他至少知道了这一点:Kirk几乎从不迟到。

  

 中央广场四周,星舰学院不规则形状的建筑群落拔地而起,一组学员正穿过广场,他安静地跟随着他们的脚步,走向普雷西迪奥在冬季悉心修剪的绿化带。一条小道沿着平缓的山坡蜿蜒而上,直至山丘顶部,攀登的时候,他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蔚蓝海湾透过柳树和梾木的缝隙映入眼帘。他踏上主干道后,沿着大路行驶的地行车辆悄然从他左侧滑过,空中有轨电车在上方的暖气流中漫游,拉扯着参天古橡的树冠,背景噪音被吸入森林的空隙,散落进树与树之间。Spock紧了紧外套,跟着车流走向宽阔的四边形庭院,庭院的那头通向矗立的星舰地面指挥部。

  

 中庭生机勃勃,人来人往,在通过门廊的安检区域后,人流被漫不经心地筛成不计其数的小股,各自向目的地前进。降噪器散布在人群上方,将喧哗维持在可以忍受的界限内,但是,在被拖曳到这不断涌动的人群大漩涡后,Spock还没有找到任何方法能让自己从A点移动到B点的同时确保自己的个人空间。他总是尽可能避免来到此地。

  

 他们约好在东翼的大厅见面,作战战术部的办公室就在那里,Kirk早上在此参加了一系列的会议。这里的安检更为严格,随着Spock的前进,人群稀疏起来,他沿着蜿蜒的走廊,穿过安装了玻璃门面、面朝海湾和城市的明亮前厅,经过一群兴奋难耐的孩子,这些孩子来自五六个星联下属的星球——他推测他们是星舰儿童,便回想起过去父亲被派到地球工作时自己接受人类教育的那段令人沮丧的日子——随后走进凤凰大楼宽敞舒适的门厅。沿着这座剔透象牙塔的楼梯向上,来到足够高的楼层的话可以见到Nogura本人。如果他留在地球的话,会呆在高悬于天边的那一长溜办公室中的某一间里。不过Spock的目的地是中间采光井底一座汩汩作响的清澈喷泉,喷泉沐浴在稀薄的阳光下,一旁站着一位准将和他的指挥官。

  

 情感的悄然突袭让他不知所措。今天早上Spock花了相当长的时间试图为这次会面做好准备,他很确定,或者说至少他尽可能地确定自己拥有足够的自制力。但是当与Ciana相谈甚欢的Kirk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Spock的到来并转过肩膀,当他认出来者的霎时震惊化为一个悠悠的毫不掩饰的微笑时,Spock不得不向现实妥协:他根本没有办法为此做好准备。

  

  “Spock!”Kirk热情地说,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有时候你看着他,他还是以前那个Jim Kirk,McCoy的声音骤然响起,无情地割破了Spock摇摇欲坠的镇定。但你刚转个脸,回头再看……我就不知道了。他当时不明白这句话,不过这并非不寻常,于是他把这句话归入“McCoy:诗意俗语”一档,并把注意力集中在应对医生的反对上。但是如今,当他走向自己前任指挥官,他发现McCoy所言非虚。从一面看,对方是他相识已久的舰长:神采奕奕,永不褪色的才华令他由内而外散发着光芒,指挥起来驾轻就熟,仿佛舰长一职为他度身定做。从另一面看,他显得……不一样。双眼了无生气。全身失去了光彩。他看起来疲倦而年迈。萎靡。

  

 身陷囹圄。这四个字滑入了他的脑海,如同钥匙插入了一把顽固的锁。同时,他缩短了他们之间最后几步的距离,把双手安全地交叠在背后。这形容不符合逻辑,可它过于合适,以至一旦定位便难以挣脱。

  

 “舰长,”他说。

  

 “准将,”Kirk说,脸上谦虚的笑容却如同一把冰矛将羞愧捅入Spock腹中。几周内他们第一次交谈,第一个词却说错了。但是Kirk仅仅撇了撇一条眉毛,表情坦率,并无尴尬,于是Spock明白这一纠正并不意味着斥责,不过,或许是一种驱魔。Kirk的表情说,和我一起笑话这军衔吧,但他怎么能这么做?

  

 他侧了侧脑袋。“准将,”他说道,然后Kirk眼底的一小团火焰熄灭了。

  

 但他还是露出一个笑容。那不是他平常对Spock露出的那种笑容,但已比下有余。“很高兴见到你,我的朋友。”

  

Spock不确定自己能复制这种问候,于是只是淡淡说,“的确,”他明白这远远不足,即便沉默也比这种回答好。

  

Kirk的笑容又凋零了一点,但他将这小小的变化用礼节掩盖过去了,然后退后一步,将第三个人引入交流圈。“你还记得Ciana将军/上将吧?”

  

 “中将,”她说,声音轻柔,但笑容却不可捉摸。“Kirk准将总习惯在介绍时把我给晋升了。我们在记者会时见过,”她补充道,同时举手摆出一个ta’al。

  

 “当然,”Spock回答的同时予以回礼。

  

 她的眼神平和却难以捉摸。“很抱歉那天晚上没时间进一步深聊。我想外星部可以从你身上学到不少东西,中校。我现在就有好几个项目想跟你咨询一下。”她笑了,但眼睛却几不可察地飘向Kirk。后者没注意到。

  

 但Spock注意到了。他也看到了准将在消化中将话语意味时露出的那抹几乎难以隐藏的恐慌。

  

 “的确,”Spock谨慎地回答。“我听任舰队差遣。”

  

 “若你忙的话……”Kirk说,Ciana的表情略微一变:理解的暗示,似乎他回答了她未提的问题。接着,他显然意识到了自己在说什么,赶忙掐断话头,将表情化为中立。

  

 “当然。特里琉斯VII(Torelius)项目,”他说。“但也许Spock中校的许可等级……”

  

 “他等级足够,”Ciana淡淡说。Spock一挑眉,却无法否认事实:他的等级足以让他登录舰队中央皮层。有可能他的许可等级比Kirk现有的都高。他张了张嘴,但转念一想便沉默了:恐怕Ciana一天内已经得出不少结论了,而他甚至都不清楚那都是些什么。

  

 她愉快地笑笑。“我回办公室了,”她说。“先生们,享受你们的午餐。”

  

 “是,长官,”Kirk说着转身,目送她将PADD抱在胸前,伶俐地离开他们,迈着高效、稳健的步伐,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Kirk松了口气,没转身,“吃饭去。”

  

~*~

  

Kirk安排了辆空行车载他们进城。“我想还是回避军官大厅的好,”何需多言,Spock已经将对方因疲惫而卷起的嘴角看在了眼里。

  

 他们一路无言地走向出发区。Spock双手背后,Kirk见此在犹豫了一下后也效仿了对方的动作。Spock用余光捕捉到对方的视线,清了清嗓子。

  

 “所以,”Kirk下定决心。“你最近怎么样?”

  

 “我很好,”Spock说,希望能用那聊聊三字能延伸出一片稳固的阵地。

  

Kirk点头。“好的,”在两人安静地走了几步后他又重复了一遍,“好的。”

  

 “你呢?”Spock反问,希望自己没话找话的意图没太明显。

  

 “嗯?哦,”Kirk说。“你知道的。好的。很好。”停顿。“你明白的。”

  

 不,实际上,Spock不知道自己是否明白,而他很确定“很好”一词不是他会选择的。若他能在指出这点同时避免将对话引向愤怒的互相指责就好了,但他毫无头绪。

  

 两人继续无言前进。

  

~*~

  

Ciana将军推荐了一家地处内河码头的餐厅,听说菜品齐全。他们片区的一个上尉也对它评价颇高,Kirk很确信那人在这方面的权威:毕竟他是在阿克莱伊β(Beta Aquillae)上受得训,服役的前四年就在安德尔星(Andor)[1]。露台虽然高悬于海上,但热量屏阻隔了咸腥的寒冷海风,而这个时节无意与冬季空气争锋的阳光在则和煦地照耀着他的脸,他们就这样被引向了预定的角落座位,正对着外面唱着哀歌的海鸥穿过海峡,乘着热气流盘旋在耶尔瓦布艾娜岛并时不时俯冲入海的情景,海绵的喧嚣与尚未迎来午餐高峰的静谧餐厅形成了鲜明对比。Spock坐在靠海的那边座位,趁侍者忙着端茶倒水期间重新修补自控。

  

Kirk靠上椅背,把手搭在面前桌上,虽然脸上一派平和,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Spock,让身边的空气都聒噪着一种焦躁不安的细语,好像拧紧的发条,蓄势待发。

  

 “收到你的消息在我意料之外。”

  

Spock挑起一条眉,事实上,给Kirk发讯也出乎了他的意料。“据我所知,前任同事之间通过这种方式交流是可以接受的。”

  

Kirk抿紧嘴。“交流通常比两行字要多,即便是前任同事,”他说。若对方略微强调了“同事”二字,Spock选择忽略。

  

 他可以反驳自己是效率优先,修辞放后,或者在他母星上前任同事之间两行的通讯已经可以被看成是丢脸的情感过分表达,但这些都毫无助益。事实是,他既不在母星,Kirk也不是瓦肯人。Spock知道,以自己的目标,发出那样的讯息并不合适,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只为一个简单的原因:他不知道还能写什么。

  

Kirk准将,我在此问候——听闻你晋升之喜,望尽快安排见面,以献上祝贺。此致敬礼,Spock中校,星际舰队学院。

  

 他无需构想一个责备地摇摇头、无声地谴责那贫瘠干涩文字的幻影Amanda Grayson就知道,两行字不足得可悲。他相信自己收到的VSA录取通知书都比这和暖。

  

 “我们的身份已经改变,”他说。“我不确定与将官的私人通讯该遵从何种礼仪。”这不全是谎话,但在他意识到这点的同时也知道,Kirk不会这么想。

  

 他的伙伴毫无幽默地闷笑一声,个中苦涩显而易见。“你没违反任何条例,若你担心的是这个的话。”

  

 “那不是,”Spock回答。桌对面的人一挑眉,显然不怎么相信。Spock忽略了他。“但,”他平静地说。“你很惊讶?”

  

 “是的,”Kirk说着喝了一口饮料。“时机有点……太巧了。”停顿。他抬头,迎上Spock深邃的眼睛。“是Bones催你的吗?”

  

 这个问题并不难料,而Spock已经斟酌许久了。说谎没什么用,毕竟Kirk并不愚蠢,但不加掩饰的真相同样不太合适。所以他回答,“的确,McCoy医生给出了建议……”Kirk摇头,但毫无兴味。“但是,”Spock补充。“决定权在我。”

  

 “若是被逼的那可算不上什么‘决定’。”

  

 “我没有被逼。”

  

 “没有?”对方的眉毛挑得快要垂直了。“那怎么偏偏是现在?”

  

 绝妙的问题。实话是,在McCoy来访之前,他还可以固执地误解关于这个相熟舰长的一切,以及他接受新生活的能力。那之前他还可以拒绝太过仔细地检视那个他如了解自己一般了解的男人的内心,可以假装自己和Kirk有同样的需要——舰长可以挂上世故的笑容隐匿进镀金的牢笼,抛却已弃置身后的一切。但医生用一句话就将那海市蜃楼打得烟消云散——我还从不知道你会在他需要你的时候背弃他,Spock——冲破了他的保护伞。他不曾自问的那些问题现在反过头来嘲笑他,因为他知道自己不问的理由——他早已知道答案。

  

 但一旦承认这点就确证了Kirk自以为明白的一切,从对方僵硬的下巴和黑暗的眼睛中刻着的愤怒与谴责的刚毅条线就可以看出来。Kirk早已下了定论,认为Spock是因为McCoy威逼才来聊表同情,从某种意义上看的确如此,但那是一种曲解。可他也知道准将现在没心情跟他玩语义学游戏。

  

 所以他说道,“医生的来访更坚定了我的决心。”这话真假参半。McCoy的来访戳破了他消极回避的保护伞,但见面的意图是个决定,而非选择。“我与你的通讯既基于他的建议又出于我的意愿。”

  

Kirk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我搞不懂你,Spock,”他轻声说。

  

Spock挑起一条眉,尽量恳切地说道。“那么,也许我该说,事情和以往并无太大不同。”

  

 接下来的两个可能走向将会有天差地别。Kirk眼中闪过一抹怒火,面似沉云,Spock已经准备好接受对方的爆发,但事实是,他自己都不清楚他那么说是为了激怒对方还是仅为松开空气中拧紧的发条。接着,对方狂怒的面庞柔化了,准将发出一生嗤笑。不是那种封面男孩的灿烂笑容,但至少是发自内心的。

  

 “也许你是对的。”

  

 这句话背后后可能酝酿着一场战争;有些东西必须得拴住才能说出口。在过去五年内,Spock已经在读取对面那人多彩情感的细微差别上日渐精进,但如今出现在对方脸上的表情又上了一个层次。他谨慎地开口,“我来这里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Jim。”

  

Kirk抬头,这突然的举动让Spock不得不检视起自己的用语是否由于双关含义与不合礼仪而不必要地冒犯了对方。但准将笑了。缓慢,犹疑,榛色的眼中笑意盈盈,却缺少了熟悉的温暖:这不确定姿态的背后是太多的伤口。但那是个笑容。

  

Kirk用目光锁住对方,“我也是。”

  

~*~

  

 他们一边享用一道参宿七(Rigelian)[2]vil klor一边小心交谈,总算慢慢消解了紧张。Spock略低向Kirk介绍了他的二氢实验,让后者回忆起五年任务时期Spock那些因为条件限制而夭折的假设。Kirk谈到了他被迫学会评估那些稀奇古怪的任务目标,总算摸清了他以往那些任务的来龙去脉;过去的一周内他在刺藤丛船坞待了七个小时,接连不断的会议刷新了他对“循环逻辑”的认知。在他说话时,眼中闪动了些许旧时的火焰,Spock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他在回忆踏出母星大气的少数机会。

  

 “我不恨它,”上主菜时他说道——Spock的是vash g’ralth,Kirk的是klitanta s’mun。对于准将对瓦肯菜肴的精准把握,两人也都避而不谈。“那不是我会选择的,但不算太坏。对于每五分钟就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全息影像上出现一次,我都要习以为常了。”他又翘起一边嘴角,“但若他们放过我我可不会感到难过。”

  

 约摸五个多月前的时候,Spock还听过一个说说Kirk会成为阿基米德号首发指挥官的流言。但现在,阿基米德号已经在Flaherty舰长的带领下启程前往波格尼斯星云(Borgolis Nebula)[3],Kirk却依旧被束缚在旧金山湾海岸边这座充斥着沮丧与不满足的大匣子里。Spock的确花了一段时间才理解这点,但当认知沉淀,他却又觉得有些悲哀,不过他认为自己理解这个决定背后的逻辑:英雄崇拜以及明星效应的夹击决定了把Kirk放到宇宙中无疑是浪费商品。舰队需要他留在地面,至少是新奇褪尽前的当下。

  

 他觉得自己开始理解McCoy一直以来的坏脾气了。

  

 “我觉得这种持续的兴趣……出乎意料。”

  

 对方轻笑。“是吗?我想也是如此。Nogura那么精明,可不会就此作罢。”

  

 “对他的逻辑,我无法苟同。”

  

Kirk嘴角轻翘,但这个动作恐怕并不算个笑容。“我同意,对你来说那无疑是荒诞马戏,至于对我,是有一段时间功效,但现在……”他深吸了一口气,眉头一弓,表现出明达的缴械投降。“现在我是为它做牛做马了。”

  

Spock抬头。“这种情况让我联想起星际舰队指挥部处理问题的地球文化霸权主义。”

  

Kirk露齿一笑。“这种谈话我们可是谈过的,我可不想再谈二次了。”

  

 “我的观点只是,忽视个人优点与资质并使之让步于更空洞的考量是不逻辑的。”

  

 他的朋友垂下眼,忧伤地戳着一块vish-hela。“我不愿意细想这事。”

  

 “如你所愿。”

  

 “就是这样,”Kirk说。他的语调虽然轻快,却再难掩其中刺痛的棱角。“不是‘如我所愿’,而是,事情就是这样。”

  

 那就是Spock的意思,但桌子上空积压的莫名动量愈演愈烈,几乎触手可及,如雷电降临前空气中的静电。他决定缓和一下气氛。

  

 “那是我对局势的理解。”

  

Kirk翻了翻眼睛。“那是政客的答案。”

  

Spock一挑眉。“你想要其他答案?”

  

 “Spock。”愤怒包裹着他的名字被倾吐而出。“那是我会选择的吗?不,不,当然不是。”停顿。“那不是星舰指挥,”他冰冷地说。“但它是个好工作。它是个工作,我对此很骄傲。”

  

 “自然。”

  

Kirk眯起眼。“那我该干什么,Spock?”他说。“辞职?丢下我唯一知晓的事业——我唯一想做的事业?将任何以后还有可能重新回到舰桥的机会抛之身后?”

  

 不,McCoy说的错。Spock千疮百孔的护盾又在担忧的压力下裂了一条口子,看来今晚需要好几小时的冥想才能修复它了。

  

 “Jim,”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愤怒的帐篷垮塌了,如同烟消云散,将后面那双眼睛毫无遮掩地暴露了空洞凄凉的一秒。接着,百叶窗拉上,那一刻转瞬即逝。Kirk摇头。

  

 “你是对的,我很抱歉。”

  

 “你并没有冒犯我,因而不必道歉,”Spock说,看着朋友拉开一边嘴角露出一个细小的歪斜笑容。

  

 “你就扯吧,中校,我可有五年的证据支持呢。”

  

 “我觉得这不太可能。”

  

 “想你也会这么说。”

  

Spock无话可说,于是把鄙视的任务交给挑起的眉头完成,顺便用叉子卷了一些mashya。Kirk喝了点饮料遮住自己的笑容,里面的冰块浮在液体表面,“喀啦啦”地互相撞击。在空旷的阳台上,这声音被放大了数倍,听起来不自然地响亮。

  

 “所以,告诉我,Spock先生,”准将愉悦地放下杯子,上唇还晶亮亮地闪着光。“你真打算就特里琉斯VII去跟外星部交涉吗?”

  

 “若命令如此的话,”Spock说。对方眉头又是一挑。“我得提醒你,Jim:你不在是我的直属长官了。”

  

 在如履薄冰的试探阶段,这样说算是在赌博,他能感到自己等待Kirk反应时肩部绷紧的肌肉。有段时间,这种随意的触犯不过是社交礼仪的需要,但现在,坐在Spock对面的这个男人与他认识的那个舰长相比已经失落了几分自己;甚至连称呼都变了。Spock发现他难以预计对方的回答,而这……很让人不安。

  

 但Kirk犹豫了一会儿后歪嘴一笑,垂下眼,叉了一口fori。“说的对,”他说。也许空气中是充斥了过剩的紧张,但也有可能是Spock在捕风捉影。“我不否认我们会用得上你。但我想你会发现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常规事务。”

  

 在回忆了一下任何与James T Kirk扯上关系的任务实情与这种描述的契合度后,Spock便暗自怀疑起对方的说法来,但他开口时却说的是:“每个项目都是被平庸元素环绕的。”

  

 “我可不会把我们一起的冒险定义为‘平庸’,”Kirk愉快地说。

  

 “我不认为,”Spock说,“你那时候表达了类似的观点。根据我的记忆……”

  

Kirk翻了个白眼,但不过是意思了一下。“哦,你不会要说庞贝琉斯任务吧。”

  

 “……有好几次,你都用最强烈、直白的术语表达过你的不满……”

  

 “你就是不打算放过我,是吧?”

  

 “……我相信你的原话是‘徒劳无功的无趣’。”

  

 “邻近地区的所有观测数据都显示那股离子波会绕过那个星系!它最后绕过去了。而我们就花了六周时间围绕一个无人居住的星球,保护一个从一开始就没危险的的通讯阵列……”

  

 “我评价的不是该任务的正确与有效性。”

  

Kirk嘴角抽搐。“对,你那时候也不是,若我没记错的话。”

  

 “我通过那个机会得以测量了一系列有趣的引力数据。”

  

 “你不总是吗,”Kirk反问道,“我们对‘有趣’的定义可不一样。但是……”停顿。“你在这上面总是比我强,Spock。就算他们把你安排去待在两米乘两米的金属盒子里,我想你大概都能靠计算空气中氧气分子的离子电总量度日。”

  

 他垂下眼,看向自己的盘子,在粗面条酱里扒拉出抽象的形状。Spock犹豫了,他不擅长这个。

  

 但最后,他还是小心地缓缓开口,“这种项目显然难以占据我们十八个月的地勤时间,Jim。”

  

Kirk低着头嗤笑了一声,接着抬头看向Spock。“你得原谅我粒子物理可学得不怎么样,我的朋友。”

  

 “自然,”Spock说,收到对方一个大大的笑容,但如超新星一样,落幕与绽放得一样迅速。

  

 “十八个月,”Kirk说,一撅嘴。“每说一次都让我觉得它变得更加漫长。”

  

 “这不逻……”

  

 “我知道那不逻辑。我稍稍夸张一下也不行么?”

  

Spock抬头。“若必须的话。”

  

 对方干涩地说,“你真是太好了。”

  

 “也许。”

  

 这引出了他伙伴的一声轻笑,但它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接下来的片刻寂静则边缘轻佻、磨损,难以解读。“我以前都没怎么想过这个。我没想过……这会具体是什么样子。”

  

 “我不明白,”Spock说,虽然很清楚自己明白。

  

 一声尖锐的笑声。“拴在地球。地勤工作。”他伸手去拿杯子,刚递到嘴边,却停下来了,“你听说19号星站的事了吗?”

  

 “我受命解读一部分月球指挥部收到的信息。”

  

Kirk的笑容又回来了,给他眼中染上半刻温暖。“那是当然的了。”

  

 与桌对面人轻松的表情相对,Spock严肃地一点头。“但是,”他说,“我同样被告知了更总体的情况。”

  

Kirk点头,笑容褪去,剩下的是刚毅的眼神和严肃的表情。Spock认识这个动作,对方能够在一息之间从好战友变身为上级指挥官。但他通常是在红灯闪烁的舰桥上才遇到这种情况,而如今,二月上午的阳光正播洒在他们所在餐厅的露台上,外面是旧金山湾面向太平洋波光粼粼的广阔水域,只有盘旋海鸥的叫声打破潮湿空气的寂静。有时候你看着他,他还是以前那个Jim Kirk,但你刚转个脸,回头再看,他……不一样了。

  

 他缓缓开口,“我从没考虑过只能耳闻而无法作为的情况。”他抬头,凝视中充斥着紧绷的公正与无畏,而正是这种信念让进取号活过了更危险的关口,无数次地将他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但坐在桌后,知道有情况,该做点什么——需要做点什么,我却……”话尾一断,沮丧徘徊在嘴角。“你知道若情况没变,我们能做到什么,Spock。我们会找到理由让上面同意我们作为首位应对者前去,他们会批准的,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是对的。如果那样我们就不会得花上该死的72小时才能到那里。”

  

 他可以对Kirk的这一席话提出很多很多逻辑上的——以及后勤上的——反对,但Spock没开口。似乎这是最安全的举动。

  

 “旁观却无所作为,”准将又说了一遍。“这与所有的本能相悖。与一切我发誓贯彻的理念相悖。”

  

 他的声音很轻,却了无生气,似乎冷峻的怒焰爆发过后将一切词语都烧成了灰烬。Spock明白了对方凄凉话语背后的轻蔑:对方深深厌恶这个曾经的舰长现在只能在一旁无力地观看,退居二线。他谨慎地说,“Jim……”

  

 但Kirk摇头。“我知道,我知道,”他说。“这是骄傲自大。自恃进取号是舰队唯一的飞船,我们能做得比协定号(Concordat)以及联盟号(Alliance)更好。我明白,”他又说了一遍,但脸上挂着的是沉重的不满足,坠在嘴角,填满了他的眼。“我只是……我觉得自己没用,Spock。这让我不安。”

  

 停顿。Spock等着对方开口,但在无果的等待后,他将这个时刻归类为只有进一步引导才能继续的那种。“我不明白。”

  

Kirk转着杯子,将它往自己那边倾斜,漂浮的冰块聚集在浅的那面,互相撞击着,轻声叫嚣着不满。“我有个理论,”他眼神迷离地看着冰水。“我想……我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联系。我不知道,也许……”但他吸了一口气,突然中断了这个句子,接着又静静换了一种说法,“我不知道。”

  

 他可以理解对方的沉默,但沉默缺乏效率。Spock抑制住冲动,没对人类倾向于模棱两可的表态进行哀悼,反而尽量平稳地说,“是关于19号星站遭袭的理论?”

  

Kirk抿起嘴。“是关于月球指挥部收到的通讯碎片的理论。”

  

Spock一挑眉。“那信息基本没什么意义。”

  

 “我知道。我听过了。”准将抬眼,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在把它转化成部分通用语信息的事上我们无疑还欠你不少。”

  

Spock抬头。“我的贡献很少。”

  

 “我敢说若没有你,我们知道的会更少,”Kirk回答。“但无论如何,就凭那么一点信息,什么都很难说。Ciana认为信息里反映的是一系列发生在那个区域的袭击,”听完对方指代自己长官时随意的口吻,Spock的肌肉不由自主地一阵紧绷,他咬紧牙。但Kirk一直盯着自己的杯子看,没有看到自己伙伴突然紧张的身形和紧咬的牙关,Spock在朋友抬头前就恢复了原状。“这似乎……有道理,”他说。“而我想,袭击——大概和阿基隆主星以及阿查尼斯IV上发生的类似。若它们是一系列串联的事件呢?若星站是试图在通讯中断前联系我们呢?”

  

 他对上Spock的眼,表情是精雕细琢的无动于衷,镇静的面具掩盖了背后的矛盾。但在被科学疏离的表面掩盖着的是些不太对劲的东西,潜在而微妙,但足以吸引人靠近以进一步观察,他的态度无疑是在掩盖裂痕中激突的不安。这不是天马行空的怀疑,更类似于某种信条,Spock意识到自己不知该如何作答。不是说数据不支持这个推断,只是若要达到Kirk的假设,还需要更充分的牵线搭桥。

  

 “这似乎……”他缓缓说,斟酌正确的词句,但花了好几秒扫荡自己的通用语词库却依旧一无所获,“……联系些微。”

  

Kirk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半晌,表情高深莫测,Spock发现他难以从对方空白沉默的姿态上看出自己是否犯了个策略性错误。但接着,准将发出一声安静自怜的笑声,重新看向桌子,发现双手正无意识地绞着餐巾的边角。

  

 “也许,”他说,停顿了一下。“不,你是对的。我尚无法将这些袭击本身联系起来,更别说与星站了。里面的确有类似之处,但又怎么会没有呢?规模小而偏远的少量人口星系——脆弱得正适合当靶子。这证明不了什么。”

  

Kirk深吸了一口气,转向海面,看着白色浪尖舔舐大桥基柱的机械性运动。他嘴唇紧绷,但整个人都凝滞得好比岩石,唯一例外的是皮肤下颈动脉青紫的规律跳动。他纠结地轻声说,“我的一部分在想……”他叹了口气,重新组织语言,“我在想是不是我仅仅是去捕风捉影,我不……我不喜欢这个想法,Spock。”他黑暗的眼睛转过来聚焦在他大副的脸上,难以捉摸。“这让我不安。”

  

Spock搭起指尖,盯着它们酝酿自己的回答。不安辐散过桌面,如同垂死太阳发出的热量,让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朋友的这番告解如同伤口中挤出的毒脓。

  

 他谨慎地回答,“Jim。我的经验告诉我,无论情况如何,你从不倾向于无中生有。”

  

 对面人的眉头略微一弓。这表情变化不大,但以Spock对他朋友的了解,他轻易就解读出了那表情背后矛盾与释然并存的天人交战。

  

 “我不确定我知道该想什么了。”停顿。“我觉得自己两手被反绑,只能透过狱门下的狭缝看。”

  

 “就我的理解,”Spock说,“是否被囚禁是眼光长远的问题。”

  

 对方虚笑。“比喻啊,Spock先生?我想你在地球任务期间染上坏习惯了。”

  

 “无论如何,”Spock说。“正是在这种情形下我们才能找到自我。”

  

 “Kaiidth?”Kirk说,直接导致Spock一挑眉。准将不自禁大笑,切开了空气中某种恶意的包裹。“总有一天,等我把自己的瓦肯语词库搞清楚后就定不会再让你惊奇了。”

  

 “无疑,”Spock说。“也许那天你会搞清楚中位双元音的边无摩擦延续音。”

  

 “要知道,你在我们的练习课上已经提了这个延续音好几次了,我依旧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举手示意Spock不必多言。“我也没在问,”他和蔼地说。“我觉得有些话还是别说得好。”

  

Spock抬头。“Kaiidth,”他不确定他们依旧在探讨发音或者舰队事务了。

  

 “Kaiidth,”Kirk安静地重复,眼睛深处,有些东西……熄灭了。

  

 深吸一口气后,准将脸上的决意将深重的黑暗驱除殆尽,“唔,我猜我们也只有等协定号和联盟号的报告了。我一直不擅长等待,你应该记得的。”

  

 那不完全是真的:Spock有数次机会观察到过舰长在政局中的耐心斡旋,但“策略等待”与“虚度光阴”两者还是有着微妙差异的。他说,“我可以提个意见吗?“

  

 对方轻挑眉头,似乎有点惊讶。“我怀疑自己会喜欢你要说的。”

  

Sock不予置评地抬头,“无论阿基隆、阿查尼斯、19号星站三者的袭击是否有联系,我都想不出那个我追随的舰长会乐于接受一个与他自己直觉不相符的意见。”他抬头,凝视Kirk的眼睛。“作为你的前任大副,这就是我的建议。”

  

Kirk抿紧嘴唇。“那……出乎了我的意料。”

  

 “但是……”

  

 “但是,”Kirk说。“时过境迁了。我既没有了船,也失去了舰员。”

  

Spock努力不去翻白眼,决定再试一次。“进取号的舰长……”他刚开口就被对方打断了。

  

 “现在别说什么进取号的舰长了,”Kirk说,语调平和但不容反驳。“事实上,连进取号都不存在了。”

  

 逻辑角度上,这两者都不容反驳。进取号的指挥官已经由上校升为准将,而以进取号现在的状态,也根本称不上一艘完整的船。但声音里的紧张明显能让那看似轻松的语调在星舰外壳上撞出凹痕,似乎这声音是专门用来为榛色的眼眸蒙上乌云以避免他伙伴探寻的目光的。

  

Spock回忆起自己之前的评估:几小时的冥想也不再足够了。他可以整夜盘腿坐在地上,第二天也依旧不会有什么效果,这次的损伤需要几才能修复。

  

 “我明白,”他慢慢地说,“重新装修的目的是为给进取号下一次更远的探索任务作准备。当调校完成后,我想你会发现你的舰员会乐意如服从一名舰长指挥一样服从一名准将。”

  

Kirk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发出一声轻笑,但眼神却无疑游荡到了手臂上的军衔条纹上。

  

 “再说吧,”他说。接着在Spock能开口前抬起头,眼中闪耀的是那种决意的欢乐,用三个字就有效地阻止了进一步探讨的可能。“你呢?”他轻声说。“也许你会发现这个教学任务太安逸了,时刻提醒着你深空探索时的匮乏。”

  

 “这个任务有足够的刺激性,”Spock说,对方轻声的叹息无疑是在刺激他回答,于是他挑起一条眉补充道,“但是,我不能称其为‘安逸’。”

  

 对方又笑了一下,这次没那么隐晦。“也许吧。但你总不能告诉我这个新的探针处理阵列就怎么的有刺激性,科学官。”

  

 “它的确可观,”Spock说。“但绝对难以与深空固有的无尽观测可能性相提并论。”

  

 “我想我是宁愿远离地球上的电脑终端屏幕进行星球反物质分析,”Kirk的口气透露的信念表明他清楚地知道为什么这更合人意。

  

Spock明白后侧过脸点了下头。以往他们拥有的探针总时刻处于会被难以预料的事件穹界[4]吸走的危险中,而现在的则安全多了,因而数据的丰沛也在意料之中。“不是所有的自然现象都适合实地观测。”

  

Kirk笑了,眼中闪动着记忆的火花。“我们似乎总会碰上那些不适合的。”

  

 “我想,”Spock说。“McCoy医生会同意这种评价。”

  

Kirk大笑。“Bones……”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陷入沉寂,笑容褪色,如落入水中的纸片,接着他转过脸面向海湾。“你用这些探测器能看多远?”

  

 “我能接收星际舰队在本象限现有所有区域监测到的数据。”

  

 “但和以前不太一样,不是吗?”

  

 是的,不一样。但有可能这次他们谈的又不是一件事。“观察很少能与参与一样给予满足感。”

  

 对方往这里闪的眼神让他知道自己的另一层意思被心领神会了。但Kirk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想来把一个准将偷运进某个图像室对你不是什么问题吧?”

  

Spock抬头。“我必须得服从高级军官的直接命令。”

  

 “也许你有空也该和Bones谈谈这个,”Kirk和蔼地说。“我想他恐怕从来没收到过相应规章备忘。”

  

 这无疑没错,但Spock不觉得现在就此予以谴责有任何意义。“无疑你需要检查经由你考察的系统得出的监测数据,这对你工作的某些部分很重要。”

  

 “无疑,”Kirk说。

  

 “这样来看,我看不出有‘偷运’的需要,准将。”

  

Kirk在对方提及自己头衔的时候眉头一皱,但这个动作被一个笑容匆忙掩盖了。“棒极了,”他说。“也许你还可以给我提提意见,看看我该查看哪个区域。”

  

 “那由你决定。”

  

Kirk的笑容扩大了,直达眼底。“给我看看我们从没去过的地方。”

  

 “如你所愿,”Spock回答。

  

Kirk深吸了一口气,如同长梦初醒的人一样靠向椅背,举杯,对Spock示意了一下。“敬,随遇而安,”他说。但接着,他轻声加了一句,对象若是人类恐怕难以耳闻,“Kaiidth。”

  

 【注】

 [1]安德尔星:DS9和TNG都提过的一颗星球,在与安多利人的边界处,有重要的外交等价值。

 [2]参宿七人:参宿七V上的人型种族,内部身体构造和瓦肯人以及罗慕兰人类似。第一次提到是在TOS – Journey to Babel里,后来在ENT和DS9里大量出现。

 [3]波格尼斯星云:TNG – Lesson出现过,Picard和那个会弹琴的少校谈恋爱那次。

 [4]事件穹界:黑洞边界。ambiguo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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