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兆头·同人翻译】The Sacred And The Profane(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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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堂和地狱以外还有许多东西,死亡说,这是任何哲学都无法尽然诠释的。“

第十二章

“你在这儿啊,”茨拉说,就在那一刻,那个他挚爱的声音和下一个念头之间的半拍里,卡普瑞尔明白了——自己是个傻瓜。

他以为他能下手。他以为——他以为他已经确立了目标,但他没有意识到达到“那个目标”意味着什么。在看到茨拉脸庞的一瞬间,他小心翼翼地建立起来的确定性粉碎了。

他以为是那个孩子,那已经够糟糕的了。不,当然不仅仅是那样,事实上,根本不是那样,因为生活就是个婊子,上帝也好不到哪里去——

哦,上帝啊,他想,饶了我吧。我愿意做任何事,任何事——

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而且他一直都知道,即使他以前从来不敢面对真相。

你知道的,卡普瑞尔。这种情况迟早会发生。

现在就是开始的那个点。

牛顿知道出了问题的精准时刻。

当然,并不是说以前所有的事情都没问题。以往的问题只是大错特错。这就是世界末日的副作用之一:事情本质上就是错,都不需要人去推动。这种状况让牛顿感到相当不安,他一直认为世界的总体局势还算正常,死掉几条鲸鱼,经济崩溃几次都不是事儿。结果呢,这个世界似乎诞生以来就注定要出错,他是彻彻底底地被震撼到了。

但是刚刚他们还有一个计划可以弥补这个普遍性的错误——牛顿想,某人似乎有过一个计划,即使这个某人不是他,即使这个计划暗示要杀死小孩,而他本人其实相当无法接受。但种种缺点并不会抹消这个计划的计划性,而且他相当肯定有人会去执行这个计划。他甚至隐隐记得自己答应过会帮忙。

但那是在他们撞见这个持剑男子之前,而这把,正抵着一个孩子的喉咙。安娜丝玛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牛顿惊恐地看着卡普瑞尔,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回事?”牛顿小声说,因为他真的不想让站在采石场里的任何一个东西看到他。

“他的心智,”安娜丝玛说。“他的心智都碎了!”

“是啊是啊,我们已经知道他疯了——”

“不是卡普瑞尔,”安娜丝玛说。她说话很平静,虽然嘴唇发白。牛顿希望自己也能如此平静,然后他看着她的眼睛,意识到对方并不平静。那是恐惧过度的平静呓语。安娜丝玛的声音被堵在后面的尖叫声碾平了。

“安娜丝玛——”

“我们没法战胜他,牛顿,”她说。“我们没法对这样的心智做任何事。”

“我们当然可以,”牛顿的话洋溢着空心的乐观,他母亲教导他说这样可以安慰那些彻底绝望的人。“你看,卡普瑞尔正准备这么做,用他那根大大的……手杖……”

“不,你不明白,”安娜丝玛说。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她的手指冻得冰凉。“我们没法做出更糟糕的事了。在那人身上是根本做不到的。无论什么都没法再对他做什么了……”

“茨拉,”卡普瑞尔说,破音了,他羞愧地发现自己身上所有天使般的镇静都消失了,茨拉朝他微笑——那种美丽的,无比熟悉的微笑,温柔地嘲弄着当前局势,邀请卡普瑞尔分享这个笑话。

“我还在想你去哪儿了呢,”他愉快地说。“等一下,亲爱的男孩,我得先和亚当说几句话。”他转过身来,面对着那孩子,又恢复成公事公办的表情了。

“我对你很失望,亚当,”他说,他听起来的确很失望。他的声音代表着历史上每一位受过熊孩子折磨的父母和老师。你可以听到他说:不,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

“拉先生?”一个小小的声音从采石场的一个角落里传来,但是敌基督没有说话。他凝视着茨拉,一动不动,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是恐惧,而是其他一些情绪,一种卡普瑞尔深知的情绪。就在他几乎要给它起个名字的时候,茨拉说:

“好了,我们来谈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吧!”

“关于什么的?”亚当说。他的声音充满了惊奇,似乎忘掉了还有恐惧这一选项。他盯着茨拉的脸,似乎为之深深着迷。卡普瑞尔仿佛是透过龟裂的玻璃在见证这一切,他怀疑亚当根本没注意到有剑架在他脖子上。

“关于世界末日这回事,”茨拉抬头看着卡普瑞尔,眼睛里充满了幽默,仿佛在说:这些孩子也太野了,谁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深情地摇了摇亚当的肩膀。“你的生活不是很好吗?看看你的周围。你能想到一个更适合孩子成长的环境吗?郁郁葱葱的树林,清新美好的乡村空气,所有你所需的现代化设施——还有亲密的家庭氛围,要知道,我可是确保过的,而且过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有一对非常好的父母呢,但是他们和大多数人一样不喜欢被指使。

主要是他的母亲,”他用一种机密的语气对卡普瑞尔解释说,“我们在她身上遇到了点麻烦。几年前她突然想起要离婚——你那时才七岁吧,亚当——我费了好大劲才说服她继续待在这个家里。我想不出她要离婚的主意是打哪儿来的,哎,应该是她读的那些无聊的杂志。当然,当亚当长大一点后,我就不用再担心这类事情了。相信他基本能控制好自己的成长环境。”

“那些书,”亚当说。

“你不是真的喜欢那些书,对吧?”茨拉说。他看起来真的很后悔。“好吧,也许你还没到看懂那些书的年龄。我送来几次以后是想着以后就别送了的,但话说回来,读书总不会有坏处。如果你读过,也许会有所帮助。看看,我稍微没去管教你们,坏处就显现出来了,对吧?”

亚当轻轻地喘着气。

“是的,”他说。“是的。对不起,我没——”

“我非常失望,亚当,”茨拉温和地说。“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我做了那么多的工作,结果现在过来一看,发现什么?你这是要让世界末日降临啊。你是个大孩子了,难道应该这么做吗?”

“我不好好想——”

“哦,你必须得好好想想,”茨拉说,扣在亚当肩膀上的手指关节变白了。亚当呜咽着。

“你必须得动脑子,”茨拉说,“思考。你必须注意每一个想法,否则一切都可能出错。你不够小心,看看现在的情况。看看这结局……”

“你做了那么多工作,”卡普瑞尔说,他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切断了茨拉的喃喃细语。“什么工作,茨拉?”

茨拉眨了眨眼,暂时转移了一下注意力。

“哦——没什么。没什么好说的,”他说。“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但我之前确实认为亚当不会让我失望——”

“墓地里的那个坟,”卡普瑞尔说,他知道茨拉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在成千上万的墓地里留下了成千上万的坟墓,他和卡普瑞尔从来说得都不在一个频道上。“之后又有多少尸体?自从你借了这个以后,你杀了多少人?”他对茨拉挥了挥手杖。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茨拉看起来竟然生气了。

“你到底在有哪里不满意了?”他说。“一开始就是你的主意。我做的一切都有一个好理由。

“再说了,”他认真地补充说,“他们也不全是人。有不少不是人。”

卡普瑞尔开始发抖。亚当的眼睛因恐惧而睁大,卡普瑞尔强迫自己不笑出声。

“我只是想知道,”他说。“为什么?别告诉我说你在乎这一切,地球什么的。你这么做不是一时兴起——那也许可以解释第一次谋杀,但没法解释过去十一年的工作。你以前从来没有为任何事情上心这么久过。你甚至没有在索多玛与蛾摩拉上花这么多时间。所以我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干什么用的?”

茨拉看着他。这一次,卡普瑞尔从他眼中读出了真诚的困惑与胆怯。他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一如当初爱上他的确切感觉。当年他确信茨拉是可以治好的。

“我觉得这次会有所不同,”茨拉说。“其他都不行,但是——他会看到的。他一定会看到了。他会理解的,会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会看到我在赔礼道歉。这就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那以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可以为我担保,不是吗?你都见证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我都见证过,”卡普瑞尔复述了一遍。他认不出自己的声音。它变形了,扭曲成寡淡的语调。“就为了这个?你自己的救赎?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个?”

茨拉盯着他,不知所措。

“你是什么意思?”他说。“我以为你能理解。我能让他明白,卡普瑞尔。我可以——他会知道我们很抱歉。‘他’会意识到‘他’爱我们。‘他’会——”他被下一个词噎住了。

原谅,卡普瑞尔想。他不需要对方说出口。这六千年来他一直爱着茨拉。

“我一直都有信仰,”茨拉低声说。“你知道的。”

在这点上,茨拉难住他了。卡普瑞尔愿意放弃一切只为了触碰他。这不是他的错,这是——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伤得那么深,伤了那么长时间,没有解脱,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伤。卡普瑞尔愿意做任何事来减轻这种痛苦。

但是茨拉很兴奋。剑滑了一下,在亚当的喉咙上割出一条鲜红的线。亚当惊叫一声,把卡普瑞尔从梦中唤醒。

看看他,他锋利的宝剑与闪亮的信念。你上一次这样强烈地相信一件事情还是什么时候……天使?你和你的手杖,握在你粘糊糊的手掌里。你和你的爱意。到头来还是如此。

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你要遵循的只有一个事实,而且你一直知道。

你手持一把钝器。你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因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看着茨拉杀人,然后视而不见。

你是个天使。做好你的工作,你的工作

做好你操蛋的工作——

手杖在空中挥舞,划过历史长河,描绘出一道懒洋洋的弧线。

如果你用心去做,你会惊奇地发现你可以把任何东西变成上帝的圣器。

“好吧,”牛顿心惊肉跳地说。“不是什么也做不了,你还可以对他做这种事。”

茨拉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像只被扔到地板上的洋娃娃。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不去看他。“他们”刚才一直在采石场边上徘徊,谨慎地与茨拉保持着距离,现在都焦急地蜷缩在了亚当周围。

卡普瑞尔在亚当身边跪下。他又变成一个安静的天使了。你很难说清这到底令人心安还是恐惧。

“你没事吧?”卡普瑞尔说。

“我感觉不太好,”亚当说。眼泪从他肮脏的脸上流下来,划出一条肤色的痕迹。“你了他。”

“我——什么?”

“这不是他的错,而你打了他,”亚当说。“你难道看不到他的样子吗?他们伤害了他,那伤口从没有愈合过,而你打了他。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有几个原因,”卡普瑞尔平静地说。“首先,他拿剑抵着你的喉咙。”

“是啊,”佩珀尖声说道。“而且他很吓人。”

“是啊,”布莱恩和温斯利戴异口同声地说。这显然是他们共同的感想。

亚当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像那不值得一提。

“他伤不了我,”他说。

“不,他可以,”卡普瑞尔说。“相信我。他可以。”

“不,他不能,”亚当说。“我不是说他不会,但他没法伤着我。”他看着卡普瑞尔,湛蓝的凝视甚至可以钻进卡普瑞尔的后脑勺;他看到了一切。“你知道的。”

“也许吧,”卡普瑞尔说。“如果我没有打他,你会怎么做?”

“我会阻止他的,”亚当说。“而且……而且……弄好那个。我本来可以——”

“不,”卡普瑞尔说。“就算是你也做不到。即使是你也不行。”

他站了起来,像一个老得看不出年龄的人一样移动,仿佛他活过的每一年都在他的骨头里安顿下来。

“把他交给我吧,”他说。“我认识他的时间几乎和我们活过的时间一样长。我了解他。这是我的责任。这是我的权利。”

“但是,但是,”亚当结结巴巴地说。“我可以——”

“我知道你可以,”卡普瑞尔说。“让我来。”

他没有等到亚当犹豫的点头,就转过身来,蹲在茨拉旁边,看着那张放松下来的脸庞,空白得古怪。他耷拉着的双肩和茨拉昏迷的身影几乎如出一辙,好像他也被击中了,而茨拉的失败也是他的失败。

安娜丝玛也加入了他。牛顿盯着天空。

“你打算怎么办?”安娜丝玛说。

“我会处理好的,”卡普瑞尔几乎无动于衷地说。“别担心。”

“嗯,”牛顿说。“实际上,也许你应该担心一下……”

安娜丝玛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去。“牛顿?”

“我不认为——”

闪电从天而降,“大坑”中的人类举起双手遮住眼睛。当他们把手放下来的时候,这里比以前拥挤了不少。亚当和卡普瑞尔还沉浸在各自的悲伤之中,似乎没有注意到。

有那么一会儿,除了火焰的噼啪声和亚当的抽泣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哈,”佩珀说。“更多奇怪的人。”“他们”把亚当护在中间,经历了刚才的事,他们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诡秘成年人很难不提防着点。

“我是米达伦,”冒着金色火焰的人影说。

“你们都有奇怪的名字,”布莱恩说,他的语气毋庸置疑,懒得去理会他们的怪名字是不是父母辈玩嬉皮的锅了。

“安静嗡嗡嗡,”别西卜说。“我们还有很多嗡嗡事要做。”

“么,你么有,”亚当平静地说。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把那两位人形的火柱吹得摇曳不定。

“你说什么?”米达伦说。

亚当用T恤大声擤了擤鼻子,然后用袖子把它擦得干干净净——或者至少不那么脏。

“我说,不,你没有,”亚当说。“你在这里没有任何事要做。别来烦我们。”

真的,年轻人,”米达伦说,“我们理解你的不安,但是我们不能让一些小问题阻止善恶的终极对战。有一个‘大计’——”

“有很多计划,”亚当说。“你们挑错了。别胡闹了,回家去吧。结束了。”

“你的命嗡嗡运,”别西卜嗡嗡地说,但是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他对亚当的命运有什么看法了,因为亚当转过身,冲着他尖叫起来,

走开!

闪电撕裂天空,雷声震穿云层。一排排的天使和恶魔趔趄了一步,武器哗啦啦地飞上了天,天堂的咒骂声和天空的狂暴混杂在一起。

别西卜和米达伦作为一个超自然生物的代表退后了一步,身上的火焰还在翻腾。

开始下雨了。

走开!”亚当喊道。“总是瞎搅和!我告诉你,我对你们愚蠢的计划不感兴趣,我是认真的,带着你们那些腐朽的士兵去别的地方玩吧!给我走!”

“但是——”

“走开,”亚当说。火焰的人形渐渐消失,天空起伏不定,令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走开,走开,走开,走开……

只剩下雨水,和单纯的云朵了。地球又是它自己的了。

“亚当,”过了一会儿,安娜丝玛说。

“走开,”亚当的鼻子还堵着。安娜丝玛用手臂搂住了他。

“你父亲来了,”她说。

“叫他也走开,”亚当说。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杨先生皱着眉头说。“亚当!你去哪儿了——”

“杨先生,你儿子今天累了,”安娜丝玛坚定地说。“我觉得你应该带他回家。”

杨先生困惑地盯着眼前的一群人,他的目光尖锐地在卡普瑞尔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后者仍然盯着趴在地上的茨拉。

“但这太过分了,”他气急败坏地说。“我有权知道——”

“我们明天早上再谈,”安娜丝玛用钢铁般的声音说。“现在,你得去照顾亚当。”

杨先生向卡普瑞尔投去最后一眼,但随后他看到了亚当泪水模糊的脸,还有他喉咙上干涸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他检查了伤口,显然不怎么严重,于是尴尬地哼了一声。“好吧,好吧。我们最好找人看看这个。你妈妈会大发雷霆的。”

他笨拙地揉了揉亚当的头发,然后看了看“他们”的其他成员。

“我想你们最好也一起来,”他说。“不知道你们的父母看到你们的状况会说些什么。别拖拖拉拉的,我可没有一整天的时间。”

在备受熊孩子折磨的父亲催着疲惫不堪、脾气暴躁的孩子们上车的时候,牛顿在卡普瑞尔旁停了下来。他考虑是不是最好恭敬而沉默地等一等,直到卡普瑞尔抬起头来,但发现他可能要等到天荒地老,他决定开口:

“要搭便车吗?”

卡普瑞尔把他苍白修长的手放上茨拉的胸口。

“好的,”他说,然后抬起头来,墨镜下的微笑带着一丝幽默,虽然有点疲倦。“到时候我请你喝一杯。”

“成交,”牛顿说。

他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牛顿顿时对墨镜的发明感到一阵感激。他怀疑没有人想在此时此刻看到卡普瑞尔的眼睛。

 

 

第十三章

当卡普瑞尔到家的时候,茨拉正在等他。他的前额上有一道丑陋的瘀伤,但他的眼睛却很平静。

卡普瑞尔之前尚猜不透茨拉醒来后的心情。冷静,挺好的。怪责,可能就难为他了。

“嘿,”卡普瑞尔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茨拉走过来,优雅而温柔地摸了摸他的侧脸,笑了。

“看看你,”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友好的嗔怪。“你看起来像是被人揪着领子从灌木丛中拖过似的。让我帮帮你。”

他一边把卡普瑞尔的外套挂进衣橱,一边安慰地低语。卡普瑞尔疲惫不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任茨拉温柔地剥去他的大部分衣服。

茨拉的声音是完美的背景声,相当舒心。卡普瑞尔曾无数次听着这声音入睡,喝得酩酊大醉,或是哭得稀里哗啦。茨拉的声音就像他自己的声音一样熟悉,比遥远记忆中赐予他寡淡快乐的上帝赞辞更加亲切和抚慰人心,而卡普瑞尔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这个声音的渴望。

“我就知道那个仪祁家的女孩是个好姑娘——和蔼可亲,而且精良准确,”茨拉高兴地说。“现在是个大姑娘了。很像她的祖先,不是吗?直率的女孩儿。当然,我想她不会把她的那本书卖给我的。”

悔意笼罩了他的声音。漫长的十一年过去了,他完成了无数伟业,但当你回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书好啊。

卡普瑞尔觉得他的脸抽了一下。可能是在微笑。虽然很疼,但是有什么不疼。疼意味着他做得对。

“你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牛顿之前还一脸困惑地问过他。“要是他醒了怎么办?”

“他不会走的,”卡普瑞尔端着天使无所不知的做派回答,但他并不确定,不是吗?他希望自己回到公寓的时候茨拉已经走了,希望茨拉会拖延一下,好让卡普瑞尔搜捕他。他不希望事情如此简单。

面对现实吧,卡普瑞尔想。你根本不想这样。

这才是他内心的真正渴望,可这偏离目标的一丝恍惚也让卡普瑞尔振作起来。

他不需要思考。他早就把所有的想法都过了一遍了。他早有准备。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茨拉好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坐下,”卡普瑞尔看着茨拉头上的包,咯咯地笑着说。“我去给你的头找点儿东西处理一下。”

他赤着脚,裸着上身站在狭窄冰冷的厨房里,在水槽前倒了一杯水,咯咯地笑着,浑身发抖。当他把手放在玻璃杯上时,他又听到一阵抑制不住的笑声。

他知道自己的脸又在抽搐,但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他等了一会儿,直到表情再次平静下来,然后弯下身子对那杯水重重吹了口气,像是溺水了似的。

茨拉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当卡普瑞尔走近时扬起眉头。卡普瑞尔轻轻地走到他跟前,手里紧握着玻璃杯,跨坐在他身上。

他很平静。他必须把这事儿做对了。

“卡普瑞尔?”茨拉说。

“我在,”卡普瑞尔说,一只手抚上茨拉的左脸,手指绕过对方的后脑勺,看着茨拉假装没有意识到那冰冷的触感。他肋骨下方伤痕累累的爱意似乎属于其他人。

卡普瑞尔低下头,闭上眼睛靠上去,轻轻蹭过茨拉的脸颊,感受着发际线处细小的绒毛在他的眼睑上轻轻拂过,茨拉的心跳穿过他的身体,平稳而熟悉。

他吻了一下茨拉的鼻子,两只耳朵,他的前额,最后,是嘴唇;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他往后退了退,看着茨拉。

他不需要记下每一个特征。他永远不会忘记。

道歉恐怕太过不堪,但也许他还可以说点什么。

“我会记住你现在的样子,”卡普瑞尔说,听起来像是在说我爱你——这是真的,他是真心的

他对着茨拉的脸倒空了杯子,看着它变得模糊起来。

好烫:难以忍受的非自然灼痛。他知道卡普瑞尔洒在他身上的是什么,但他不明白。他不应该被烧到。圣水不应该能到他……

卡普瑞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摘掉了墨镜。再没有什么东西能阻隔茨拉面对那双眼里反射出的无情事实了。

关于茨拉的真相,关于他死亡的真相。

纯粹的仇恨压过痛苦,逼出最后几个字:

“我撒的谎——”

“我知道,”天使卡普瑞尔回答。

茨拉试图动动他的嘴,但它不见了。他的脸在融化:那种恐怖几乎比痛苦还要可怕。他挥舞双手,想抓住什么东西,但是腾起的黑暗把他拖进了轰鸣的深渊。

他看到卡普瑞尔用手捂着脸,震惊地发现有泪水流过,这最后一幕的表情让茨拉大笑着死去。

是慈悲促成了茨拉的终结。他没求饶过。*

卡普瑞尔见证了茨拉死亡的全部过程,潜心贯注,直到再没一点儿东西剩下。他一直跪在沙发前,不知道跪了多久。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人类皮囊的肌肉隐隐作痛。

他无视了这些。他需要水。肥皂和水。

把烧焦的黑色污迹留在这里可能……不太健康。卡普瑞尔从今往后要开始过健康的生活,远离不健康的迷恋,不再把他的心交给坏掉的天使,不再容忍污秽的渣滓。

他在公寓里来回踱步,每一个动作都像时钟的滴答声一样精确,又仿佛抽搐。然后他跪了下来,什么也不想,开始清理房间里残留的茨拉。

他会做他的工作。他会好好做他的工作。现在他要在一个比过去更加干净的世界里做他的工作。

这是他的权利。他不会允许别人替他。

他清扫完毕,洗手洗得几乎破皮,然后跌跌撞撞地走进卧室,爬上床,把自己埋在被单下,尖叫

恒星颤动,汽车翻车,行星脱轨,火山爆发,世界各地的婴孩不由自主地放声大哭,天堂一尘不染的街道裂开了大缝。但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

卡普瑞尔哭了:不是低声啜泣,而是大声哀嚎,刮着喉咙剧烈地咳出,直到血肉模糊。哦,上帝啊,如果他可以让茨拉回来,他会做任何事情,什么事情都可以,操这个世界,操他的工作,都无所谓,都不重要,只要……

一声细语穿透狂风而来,依旧清晰。

“你没必要这么做,”亚当•杨在卡普瑞尔脑海中说道。

卡普瑞尔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也曾有过骨气,可现在他寻遍内心也找不到任何容纳它的空间。他几乎找不到地方容纳他自己。过去的卡普瑞尔会很欣然诅咒这个地球上最强大的生物,现在的卡普瑞尔只是闭上眼睛,想象一个画面——仅有一个日期的墓碑,因为TA只需要一个。

“我知道,”亚当说。“但是你没必这样做。我可以。我可以让他从来没出生过——”

“不,”卡普瑞尔咆哮道。“这是我的责任。我的权利。”

“但是你——”

“我爱他,”卡普瑞尔说。“爱过。我爱过他。我不会允许——没有人会像我这样在意。”

亚当沉默了一会儿,卡普瑞尔几乎以为他走了。但随后他再次开口。

“我可以把他还给你,”他说,听起来又像那个十一岁的男孩子了。“如果你想。”

卡普瑞尔把脸埋进枕头。手紧紧揪住床单。

“你想让他回来吗?”亚当说。床单撕裂了。

“想,”卡普瑞尔说,“当然想——

“那么——”

“但是你不可以,”卡普瑞尔说。“从我的脑子里出去——做你的作业,该干嘛干嘛。我会好起来的。”

“不,你不会,”亚当说。

卡普瑞尔展望从今往后的岁月,每天、每周、每个月,空空荡荡,清清白白,也异常凄凉。

明天他就会离开这套公寓,找个新住处,一个茨拉从来没有碰过的地方。他会抽时间烧掉那根该死的手杖。他可能再也不能接近书本了,但总得有人处理那书店。如果他能想出一个天使纵火的好借口的话,也许他可以把那里也烧掉。

明天,不,后天……他会付诸行动。没有茨拉他也能活下去。这很痛苦,所以他知道他做的是对的。

“我不好,”卡普瑞尔慢吞吞地说。“但我会的。总有一天。”

他一直等到亚当困惑而犹豫地从他的脑海中消失,才用拳头抵住嘴。

“会好的,”卡普瑞尔重复道。下一声呜咽将他震得浑身发抖;他发出了一种窒息的声音,也可能是笑声。

会好的,他会好起来的,但那一天将是很久以后,而现在……现在他可以躲在毯子下面,忘记他已经断绝了所有的后路,忘记他已经纠正了过往的错误,忘记他已经让世界变得更美好了。现在,他可以对自己说谎,告诉自己他永远不会好起来,他会痛苦一辈子。

卡普瑞尔用一只胳膊捂住眼睛,等待黎明。

明天可能会是他余生的第一天。

 

 

终章

“我撒的谎不比你多,”他说,但是没有人在听了。

只有他自己。黑色的沙子在他脚下沙沙作响,起伏的沙丘延伸向四面八方。地平线升起的黑暗中点缀着繁星,宛若无垠夜空中数以百万计的小灯塔。

他眨了眨眼睛,这里一片寂静,亦如他的脑海。这是很久以来的第一次,周围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

当然,还有一个七英尺高的兜帽骷髅。

“亚兹拉尔?”他说。

我告诉过你我们会再见面的,死亡说。

“是吗?哦。”他需要想一想。“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前见过面?”

是的。

“啊。”他又想了想。“那样的话……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你的名字?

“它以‘茨'开头,”他含糊地说。“应该是的。”

你恐怕会发现,是“亚”,死亡说。

“哦,”亚茨拉菲尔说。“当然。谢谢你。这也能忘,我真是太傻了。”

在这种情况下,“傻”也许是有些轻描淡写了,死亡说,干巴巴的,因为他是个骷髅头。

亚茨拉菲尔凝视着广阔的黑色沙漠,望向远处巨大的黑影和无声的白光,群山与闪电,然后看着一条通向未知世界的道路在沙海中伸展开来。

他回忆起许多事情。很少有令人愉快的。

“我是个恶魔,”他惊奇地说。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他一直认为承认这点太过可怖,但是现在他并没有那种感觉。这个定义听上去有点迷茫,但却是事实。

“我曾居于天堂,也曾去过地狱,更见识过两者之间的一切。”亚茨拉菲尔说。“在那之后,恶魔该去往哪里?”

走一段很长的路,死亡说。

亚茨拉菲尔放眼望去。

“我明白了,”他说。

他开始感到——不是愉悦,因为回忆正涌上心头——充满了希望。沙漠空旷而清白,似乎可以保护亚茨拉菲尔远离脑中搅动的污泥,而眼前的路似乎永无止境。也许只有这条漫长的道路才足够他思考。

“它通向哪里?”他问道。

在天堂和地狱以外还有许多东西,死亡说,这是任何哲学都无法尽然诠释的。

亚茨拉菲尔等了一会儿,但对方似乎并不想解释。

“这意味着……?”亚茨拉菲尔继续问。

连我也不知道,死亡承认。你必须自己求索。

“我明白了,”亚茨拉菲尔说。一个微笑浮现在他的脸上。一个正常的微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你知道吗,”他说,“我想我能做到。”

祝你好运,死亡说。

“谢谢,”亚茨拉菲尔回答。“我想我会用得上的。”

然后踽踽独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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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翻译可能犯错的地方,望大家指正。

原文:

The last thing he saw was Caphriel putting his hand up to his own face, and his pure, unironic surprise when it came away wet with tears sent Zirah to death laughing.

Zirah ended his life on a note of mercy. He did not say "please".

译文:

他看到卡普瑞尔用手捂着脸,震惊地发现有泪水流过,这最后一幕的表情让茨拉大笑着死去。

是慈悲促成了茨拉的终结。他没求饶过。


第二段实在不知道是哪种意思,please的歧义:

①卡普瑞尔流泪的怜悯终结了茨拉,而茨拉甚至没有他。

②卡普瑞尔流泪的怜悯终结了茨拉,而茨拉没有折磨他,说“拜托(有啥好哭的,还不是你自欺欺人N年圣母现在)“。

③茨拉看着卡普瑞尔流泪的样子,他决定怜悯一下对方,不去求饶,让卡普瑞尔的愧疚心更深。 

群内后来觉得第三种更符合。这句茨拉终结生命用的是主动句式实在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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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建议从序章重新看一遍,有非常多的前后对应,还有跟原著的对应。翻译过来后可能不明显,遣词造句中很多原著的黑色幽默句式这里都有用到。比如:

原著:When Crowley had watched the first thirty mile long tailback he'd experienced the lovely warm feeling of a bad job well done.

本文:Outside, Zirah vanished into the night, suffused in the lovely warm feeling of a bad job well fucked up.

原著:

Sunday

(The first day of the rest of their lives)

本文:

Caphriel drew an arm across his eyes, and prepared to wait out the night.

Tomorrow could be the first day of the rest of his life

*********译后感,本来想写小论文但是没力气了,所以只有这么多********

《神圣与亵渎》,以及它是如何震(创)撼(伤)粉圈十五年的。

TV里,他们说,敬这个世界,他们没说出口的是,敬我们的劫后余生。

1、沙漠

文末的沙漠基本取自于普爷的《碟形世界》,但是在碟形世界里,死神会带着灵魂走过沙漠,然后来到死界。本文里的沙漠只有灵魂独自行走。

茨拉到了最后想起了名字也并没有变成天使,至少他自己认为如此。他可能记起了在人间的事情,但是都是以一种抽离的方式看待。来到沙漠的只是灵魂而已,不是天使,不是恶魔,也不是人类。可以理解为所有的灵魂是一样的,上帝创造它们时并没有决定它们是否可以拥有自由意志,但是在给它们分类的时候加了限定条件。

2、卡普瑞尔

这个名字的涵义是“上帝的救赎”。也是茨拉一直寻找的东西。

3、和原作的完全镜像关系。

茨拉和亚茨拉斐尔都是自欺欺人的高手。不过两人的基础特质就不一样,所以因为“谁问了问题”这个差别,堕落以后的走向天差地别。

书中亚茨拉菲尔和克鲁利拯救世界,因为这里有他们喜欢的东西,包括彼此。本文里茨拉和卡普瑞尔拯救世界,前者是因为寻找上帝救赎,也是因为C要他那么做,而他“爱”对方。后者是因为他应该爱这个世界,因为爱这个世界是他作为天使的责任,而茨拉的存在与他对茨拉的爱与他对这个世界的爱不兼容。

书里的克鲁利和本文的卡普瑞尔的本质是善良,本身更接近人类。书中,因为人间给了克鲁利前所未有的自由,他本身不需要被因为作恶有压力所以活得挺开心。本文的卡普瑞尔在人间得到的自由让他痛苦,因为人类和茨拉都没救了,于是他将希望寄托于抓住来就跟他天性不符的天使使命,结果在得到麻木前那里也只有痛苦。本文的卡普瑞尔与其说是被人类同化了的天使,不如说是背负了天使责任的人类,所以他一直很抑郁。

书里亚茨拉菲尔和本文的茨拉的本质是单纯,大脑思考不带拐弯的。书里,亚茨拉菲尔知道上帝要让天使爱各种事物,所以他可以在判断人类被赶出伊甸园已经得到惩罚后,决定把炎剑给他们,但又可以在杀死敌基督的问题上,睁着眼睛说瞎话,在借身体期间诓骗沙德维尔他们去替他杀死十一岁的亚当,并且直到最后才松口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往上帝不可言喻上帅锅的。本文的茨拉的逻辑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因为他对没有情感,所以并不能察觉出问题,他因为从不相信自己问一个问题就能堕落,所以就自欺欺人直到铁证如山。

所以本文真的不是报社,而是像序章第一句话说的,在另一个世界,是另一种终成眷属,AKA不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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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号 724967808,Sacred&Profane, Living Arrangement PTSD互助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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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写过几个后续或者番外,有的小插刀,有的小治愈,可以看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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