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兆头·同人翻译】The Sacred And The Profane章10-11

天启四骑士出场~~

****前篇链接****

第十章

你见过这种情况。你知道事情的走向。但这是一个不同的世界,一个不同的时代,有一种不同的结局。这是另一个地方。

现在看好了。无论疯狂的哲学家说过什么,没有什么事情会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发生两次——关于上帝,你可以有千万种看法,但是你不能说他无聊。

***

有一个穿着驼毛外套的男人,停车场内有一辆小货车。

天色渐暗,但依旧和暖。茨拉并不需要这件外套,但他从来没有充分了解过自己的身体,冷热不在他的考量范畴以内。不过卡普瑞尔倒是学会了在寒冷时不经大脑思考也假装发抖。茨拉则无论春夏秋冬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在黑暗中行走时也从不会被绊倒。

说到底,他是个简单的人,他的大脑直来直去,就像当头一棍那样简单,所以卡普瑞尔才会被他吸引。卡普瑞尔用令人窒息的绝望追求简单,但他不会作弊,而且他太在乎一切了,这无疑会导致事情变得复杂。

然而茨拉很简单,因而大多数事情对他来说都很容易。比如说,谋杀。

他猛地从男人背上抽出凶器,环顾四周,想找个东西把它擦干净。

毕竟,他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非常尊敬四骑士,他们也算是同事吧,是技术娴熟的专业人士。他们总能把工作做好,还有比这更美好的赞誉吗?吉卜林会同意的。茨拉热爱吉卜林,也热爱雅法蛋糕和春天,而这种热爱在本质上并无区别。

这不是针对个人。毫无疑问,如果茨拉有时间向他们解释的话,他们都会同意这是最优方案。但这就是问题所在,不是吗:时间。所有人的时间都不充裕,如果再没有人帮忙把控引导,事情发展就会像往常一样乱七八糟。而四骑士正是确保事情往悲惨结局发展的关键人物,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这是自找的,真的。茨拉也办法。

遗憾的是,他没法在解决问题之前跟他们聊聊天了。现代社会就是这个毛病——没有人能够行正确之事。

他把剑在尸体的蓝色制服上擦了几下,然后拿到光线下仔细地检查,刀刃反射了昏暗的夕阳余光,闪现出愉快的光芒。

哎,那个我们是没法解决咯,他想。他只能继续公事公办。四骑士一旦把事情想明白了就会理解的。

如果他们不理解的话,好吧,为了崇高事业能顺利推进,牺牲在所难免。茨拉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

他把快递员软绵绵的身体塞进货车后部,最后环顾四周,确保没有漏掉任何细节。他脚边堆着三个包裹,一阵风吹过,把包裹旁破烂的棕色纸片吹得到处乱飞。

茨拉对自己点点头,把剑一挥,像是要把飞舞的苍蝇劈成两半。那把剑突然燃烧起来。茨拉笑了。

他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转身探进货车车厢,一板一眼、不带个人情感地狠狠在四仰八叉的尸体上刺了几下,直到确保这座圣殿中的灵魂已经离开了。一粒火花沾上那个男人的衣服,然后吞噬了一切。

茨拉挺直身子,心不在焉地晃了晃剑,想把火扑灭。他一边闻着车厢里飘出的死肉味儿一边沉思:

他仍然不确定自己对电视行业的看法,但这些年来他看过几部电影,通常都由卡普瑞尔陪伴。卡普瑞尔挺喜欢看电影的。他似乎认为现代科技对人们的思维方式至关重要。卡普瑞尔就是这样——总是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寻找真相,好像他认为真相的存在如同麦片附赠玩具一般天经地义。

茨拉不喜欢他们在荧幕上说话和穿衣的方式,他怀疑这些电影里美国人太多,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你当然可以从电影中学习,尽管不一定正确,也不能作为书本知识的补充来源,可茨拉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

他记得,有一些讲爆炸的……

五分钟后,大火吞噬了面包车,照亮了天空,茨拉终于领悟爆炸的秘密了,即,效果美极了

他感到一阵雀跃。没错,形势严峻,日程很紧,可总该留点时间欣赏这个世界的美,否则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只是想保护美好,让每个人都能拥有这种美。好吧,那个尸体已经化灰的快递员享受不到了,他接下来要打交道的几个人也是,他已经拿到了这些可爱的信物,正要去拜访他们。不过其他人肯定可以享受到他的努力成果的。他们会为此感谢他。只要他们愿意动脑筋想一想会理解的。他必须这么做。这是行正确之事。

地狱里有不止一个灵魂听进了茨拉充满善意和无尽耐心的尊尊教诲。地狱因此也变得更加美好。

这个暂且不解释了,茨拉想。现在,还有工作要做。

他重新出发。

***

亚当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杂志掉在了地上。一个个点子从他的脑海中盘旋而出,充满了期许地浸入空气之中。

外面的世界上,一棵树苗开枝散叶。几家核电站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方程式中的核子部分。一群聪明绝顶,穿着防水长袍的古代人认为他们既然还活着,就应该离开过去几千年——不再是虚构的了——赖以生存的潮湿岛屿,去到一个更有趣个地方,比方说,蒙特克里斯托定居。一对外星警察奉命来到地球,与居民们就大气污染进行磋商。一群藏民开始挖洞,原因不明。一条前所未见的巨型鲸鱼苏醒了。

没有什么比给一个聪明孩子几个新鲜点子去思考更危险的了。

在安娜丝玛的小屋里,一个女巫、一个天使和一个不知所措的小职员与兼职猎巫人正在秘密召开战略会议。

“也许,”牛顿说,”也许我们可以找到某种方法,让最近的发电厂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停止运转?没有电就没法开启世界末日,对吗?我是说,那样太尴尬了。人们会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没有电才是关键。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发生的话,停一天就够了。”

“我解读的预言没错,”安娜丝玛说。“但你这次的点子甚至比‘也许我们可以写信给《纽约时报》谈谈'更糟糕。想想别的办法。”

他们谁也不看桌子的另一边。自打他们从墓地回来后,天使再也没有说过话,像一个死人似的坐在桌旁。牛顿和安娜丝玛都假装那里没有人,因为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没有“人”。

当牛顿刚刚见到天使时,他叫他史密斯先生,尽管没当真。当他解释完真相以后,牛顿叫他卡普瑞尔,至少这个名字比史密斯先生好多了,也更适合他。

现在,当牛顿想起他的时候——而且只有在恐惧战胜了谨慎的无知时——他脑中的定义是,那个天使。一个很好的代词。不是名字,因为坐在桌子另一边的东西不再是一个人了。你不会给吸尘器起名字。

“好吧,”他说,因为沉默总会聚焦到天使身上,令人害怕,即使是无意义的胡言乱语也比沉默要强。“也许我们可以打电话给市长……”

“我们必须杀了他,”有什么东西开口说话了。

牛顿和安娜丝玛僵住了,但他们也没别的好办法。天使直起身,把胳膊肘架在桌子上。他似乎失去了焦点,牛顿和安娜丝玛看向他的时候似乎只是在看一个可怕巨物的缩小版。牛顿注意到天使拳头紧握,指节发白,这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关于天使的一切突然虚无缥缈起来。他不再以全然人类的方式使用他的身体,这就像看着一个洋娃娃被逗笑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安娜丝玛做了她一生中做过或将要做的最勇敢的事,为此此牛顿永远也不会忘记或停止爱她。她问到:

“谁?”

***

只要看过一个饱受战争蹂躏的国家,你就等于看到了所有的。地理、气候、建筑等次要细节在人类苦难的笼罩下都变得模糊起来,毫无意义。

茨拉非常不喜欢战场,乱糟糟的。卡普瑞尔对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表现出的愤怒感到惊讶,他指出,茨拉那边通常赞成战争,但卡普瑞尔错得离谱。是的,理论上,茨拉赞成屠杀和毁灭。方便他们那边收割更多的灵魂什么的,哦,是的,这些他当然赞成。当战争在其他国家发生时,他会尽最大努力鼓励,毕竟这是他的工作。

他只是反对这种事在他住的街上发生。你不可能在炸弹不断落下的街道上开书店。被迫开门允许顾客进屋就已经够糟糕的了,他们甚至连弹片都没有留下。

自然,他不得不结束这一切。可怜的卡普瑞尔,在经历了那场灾难之后,他是多么的疲惫啊。茨拉给他泡了一杯茶,并指出,好在他们没有炸书店,卡普瑞尔把头埋在手里,哭得像个孩子。他的眼泪尝起来像雨水。

可怜的卡普瑞尔。这也是为了他。

茨拉在人类散发的痛苦和恐惧中毅然前行,熟练地忽略空气中绝望的气味,来到一家旅馆。

出于一分天使般的预感和三分口渴的本能,他径直朝吧台走去。

这里多少有点荒凉,只有一对中年夫妇坐在餐桌旁,散发出“我们自己待着就好,别来搭话,谢谢”的气场。

茨拉发自内心地笑了,然后走到那对夫妇面前,拽出一把椅子。

“今天天气真好,”他兴高采烈地说。

这事一直困扰着卡普瑞尔。茨拉很善于与人相处。他对他们很有一套。

他干这事儿轻松异常,所以才说是怪事。在普通人类眼中,茨拉毫无疑问是一个来自英国中产阶级的中年白人男子,而且显然是老派说法里的那种“坚定的单身汉”——当然,那是在他真是人类的情况下。他甚至从未试图适应周围的环境——他的外表,他的口音,他的衣着,无论在哪里都一样。他甚至在亚马逊雨林的最深处也穿着粗花呢服装。他可能在地狱里都穿粗花呢。而且,无论他说哪种语言,但总是带着浓重的BBC播音腔。

就这样,他依旧去到哪里就融入哪里。茨拉可以身着驼毛外套,站在和服的海洋中而不引人注目。他看起来总是属于他所在的地方。

卡普瑞尔之所以能与人相处,是因为他努力融入,而且他善于倾听,况且人们很少会在意陌生人自带腔调的气场以及大晚上戴墨镜的怪异行为。但是茨拉和人们相处得很好,是因为他自来熟。无论他去哪里,无论他和谁在一起,他都能成为他们的一员

这使得拉起家常来非常容易。卡普瑞尔会给予理解和同情,而茨拉会套近乎。

所以,在五分钟内,他就熟悉了特雷福尔夫妇日常生活的各种私密细节,了解到他们女儿和男友大卫之间的矛盾,听说了他们新买的新冰箱还是有毛病,以及特雷福尔先生胃不太好。茨拉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会在恰当的时机点头,既不显得过分热心,也不表现出无聊的烦躁。他在意,但不是很在意。

茨拉知道卡普瑞尔从来没有掌握这种诀窍。真可惜,真的。如果卡普瑞尔学会了适可而止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你来这儿干什么啊,拉先生?”特雷福尔太太亲切地说。他那可疑的外国名字一开始让她犹豫了一下,但是茨拉对冰箱的同情打破了她的疑虑。此外,茨拉毫无疑问是英国人。

他对她露出最最迷人的微笑。他喜欢这对夫妇。多好的人啊。

“我是来出差的,”他说。“在这里见一位同事,处理我们的事务,解决一些零碎的问题。你知道这类事的啦。”

他们发出同情的声音。

“好吧,我希望你能在工作结束后好好享受一下,”特雷福尔太太说。“这里的海滩很美,海面如此平静。我一直认为,你知道的,我们文明世界正缺乏这种特质。宁静祥和。”

特雷福尔先生说:“没有什么比宁静祥和更让人振作的了。”

“我完全同意,”茨拉温和地说。

门打开了。茨拉站了起来,并没费心回头。

“宁静祥和,”他重复道。在他身后,一名女子靠在吧台上点了一杯饮料,她血红色的眼眸有着世界尽头天空般的颜色。“你可能会说,这就是我来这里确保的事情。说到这个,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他凭空拔出了一把剑。特雷福尔夫妇瞪大了眼睛。

“似乎是有点极端了,”茨拉承认,“但暗示对这些人根本没用。我相信你们以前也遇到过这种同事。”

他对他们露出友好而亲切的微笑,像是他们从未有过的理想邻居,然后转过身去,将剑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线。

第一个项工作,解决。

他弯下腰,看着瘫在吧台上那个坏掉的东西。它看起来不再像人类了——死亡之后,战争暴露了它真正的样子。对于那些不习惯这类事情的人来说,它看上去相当恶心,所以特雷福尔夫妇已经躺在不远处不省人事了。

死亡掉头——更准确地说,掉转头骨——面对茨拉。

茨拉安然地迎上对方的双眼,或者说那对无情的蓝色光芒。你永远也不会习惯跟死亡打交道,但是在茨拉的工作的过程中见过他很多次。而且,他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有不正直的人才害怕死亡。

尽管如此,还是出现了尴尬的停顿。死亡不喜欢闲聊。他既没有胃部,也没有女儿,一具七英尺高的骷髅也不大可能需要冰箱。

最后他说,

你在玩什么把戏?

茨拉感到如释重负。这种事他聊得来。

“这不是把戏,”他说。“等一切都结束了你就知道了,不必多管闲事,算是帮我个忙。”

你打算解决另外两个吗?

“哦,我会尽力的,”茨拉含糊地说。

“当然,不是针对个人,”他急忙补充道。“他们是杰出的员工,但我有我的理由。你知道,做工作就得认真负责。”

死亡沉默了一会儿,可能觉得没法和茨拉就理智或者情感谈判。最终,他似乎得出了一个并不完全令他满意的结论。死亡不会觉得不自在——那跟它的形象不符——即便如此,他接下来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可疑,甚至有些紧张,

你无法杀死我。

这显而易见,但是人们总是习惯对茨拉说一些显而易见的话,每次都慢条斯理,小心翼翼,好像是在付疯子和低能儿。这让他们觉得更安全。你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对于茨拉来说显而易见,什么不是。

“哦,我当然知道,”茨拉说,他正在检查他剑上的血迹,说话时有些心不在焉。“我相信应该没这个尝试的必要,不需要到那一步。你不介意让世界末日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你看,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留待解决,在这个特殊的时刻结束它会非常不方便。”

死亡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茨拉从抬起头,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然后,他看向吧台,皱起了眉头。

“哦,天哪,真是一团糟,”他说。

,死亡神情严肃地说,无可救药了

“恐怕现在说这个有点晚了,”茨拉说,他的语气和之前完全一样。在认定自己已经用尽神迹把剑擦干净了以后,他做了个手势。剑消失了。

“别让我妨碍你工作,”他说,手中出现的银质天平熠熠生辉。“希望很快能再见到你。”

,死亡说。你会的。

 

【译注】吉卜林所生活的年代正值欧洲殖民国家向其他国家疯狂地扩张,他笔下的文学形象往往既是忠心爱国和信守传统,又是野蛮和侵略的代表。

 

 

第十一章

星期六早上,亚当·扬像往常一样醒来。

他赖在被窝里,铁了心不去理会阳光的召唤,提醒他外面是怎样一个激动人心的世界,新的一天还有新的冒险。接着,他猛然清醒了——他惊喜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而今天是星期六,如果他妹妹萨拉先起床就会把糖霜巧克力麦片吃光——亚当从床上一跃而起,因为睡眼惺忪还踢了一脚狗狗。狗狗哀鸣一声,躲进被子里去了。

“醒醒,你这条懒狗,”亚当无情地说。他坚信宠物需要严格调教。他以前训练过一只甲虫按照文明习惯只吃三餐,方法是,只在三餐时间段给它喂食。这只甲虫后来从火柴盒上的小孔胜利大出逃,摆脱了牢狱生涯,不过亚当一直把它当做一个成功的动物饲养案例。

今天,他没有立即穿上衣服冲下楼去看电视。

他感觉不太满意。

他走到一扇窗前,玩弄窗帘,试探性地拉了一下,看它是否会落下来,然后望向外面的世界。

当然,景色一如既往得怡人,可问题不是这里,世界上的其他地方……

亚当沉下心来。昨天的奇思妙想在今天看来却无比沉重,感觉就像一次性吃了太多,没法好好消化。亚当知道这种感觉,他小时候吃完圣诞节大餐总是这样,但他的脑袋里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现在世界上有了如假包换的的女巫、外星人、亚特兰蒂斯人和掌管世界的秘密社团,棒极了。可大海里的鲸鱼不断死去,核电站的辐射杀死生灵,森林被大面积砍伐,这些就不好了。

亚当以前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环境问题。现在他想到了。

他以前觉得其他地方跟塔德菲尔德没什么不同——或者说,其他地方就跟塔德菲尔德一样。当然,他从电视上看到还有其他地方,你可以想象它们有多么不同,但那就是电视,那不是真的。如果你问亚当他是怎么想的,比如说,美国到底什么样,他会想象塔德菲尔德往四面八方延伸,直到占据美国领土的大小——他在地图上比划过——可依旧是塔德菲尔德式的。

因此,当他看到跨国企业和那些吃汉堡的美国佬促使森林被砍伐殆尽时,他眼前浮现出的是塔德菲尔德失去它的树林和篱笆,看到“他们”碰头、玩耍与探索的地方被推土机推平。他看到的是他的世界,他的世界,被那些对其重要性一无所知的大人们摧毁。

这就是在乱搞,没有什么好说的。亚当生气地想,这真是太不公平了,人们夺走了这样一个光辉灿烂的地球,在它的臭氧层上戳出了空洞,在它的海洋里倾倒石油,一步一步杀死所有生物。应该有人对此做点什么。

应该做点什么……

天空依然湛蓝,但一阵狂风突然袭来,把树木都压弯了腰。远处,电闪雷鸣。

这将是漫长的一天。

***

星期六早上,茨拉没有起床,因为他没有睡觉。他坐在南亚某个小国的咖啡店里,感受当地三十年来最严重的干旱。

这里的地缘政治环境及其敏感,政府又腐败不堪,联合国根本难以为饥饿的人民提供物资。茨拉身边环绕着一个个消瘦的面庞,眼神绝望而疲倦。

茨拉递给其中一人一块富贵佐茶饼。

他对自己、对饼干以及他正在喝的那杯相当不错的茶感到异乎寻常的满意。在茨拉走进商店之前,饼干和茶水都不存在,但是茨拉认为他有充分的理由对现实进行轻微操纵。没有什么比一杯热茶和一块饼干更能振奋人心的了。这是他应得的犒劳。他晚上可是认认真真加过班的。

“哦,没错,”他对那个小心翼翼地嚼着饼干的男人说。“我认为情况很快就会有所改善。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久的。”

这个人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他。

“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活过今晚,”他说。茨拉已经了解到他有个妻子,有座农场,有几个孩子,孩子们各有多大,是男是女,分别有什么天赋。他同情地点了点头。

“对,我明白,”他说。“我会尽力的。至于那个,嗯,下雨什么的,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再担心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所改变。”

他站起身来,关节咔咔作响。

“好了,我得走了,”他说。“要知道,让人们熬过今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很高兴和你聊天。我真心希望你妻子的皮肤状况能好转。”

他离开了这个国家,内心一派轻松。

在他腾出的桌子上,在饼干屑和茶杯中间,失去光泽的银器碎片变成了黑色。其他顾客们刚刚聚拢到桌子四周,就被另一个自然现象吸引了——某种湿润的物体“啪”地砸在了锌板屋顶上。

紧接着,不再是一滴,而是无数滴,汇成狂暴的鼓点,暴风呼啸着穿过已经空无一人的餐馆。外面下雨了。

屋内,桌上的天平龟裂开来,风带走了黑灰和面包屑,只剩下凌乱的茶具证明茨拉曾经来过这里。

***

在茉莉小屋内,牛顿和安娜丝玛在毯子下手拉着手,尚未清醒,前途未明。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

卡普瑞尔也没有睡觉。他没法睡,因为他不记得睡觉的方法了。

他坐在安娜丝玛的桌前,全神贯注地研究大部头。

黎明已至,他忘了关上台灯,斜射进窗户的阳光跟橙色的灯光比起来显得异常苍白。卡普瑞尔对此视而不见。

他在发光。

与牛顿和安娜丝玛的信念相反,卡普瑞尔的人性部分并没有消失。尽管执行目标的天使有种冰冷而可怕的美感,卡普瑞尔仍然是他自己。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他自己。

那个一直以来在暗中观察他思考流程的微小部分,那个唯一还能够自我分析的部分,对过去发生的一切并不感到惊讶。做他自己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偶尔,翻页的响动会打破寂静。卡普瑞尔不会动。

寂静。在卡普瑞尔的脑海里,地狱里,以及人类为这种场合特别想象出的所有恶魔们厉声尖叫,仿佛今天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

***

两个小时后,他闯进了安娜丝玛的卧室。

“起来,”他说。“快点!”

“你找到什么了吗?”安娜丝玛说。

“我知道地点了,”卡普瑞尔说。“现在就得走。这事不等人。快点!”

“但是我没穿裤——”牛顿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被卡普瑞尔手中挥舞的家伙弄得心烦意乱。“你要带上那玩意儿?”

卡普瑞尔看了看手杖。

“我有香港脚,”他说。

“香港脚要拄手杖?”牛顿反对道。

“好吧,我背疼,”卡普瑞尔说。

“但你是个天使——”

“听着,逻辑辩论挺好玩的,但距离世界末日只有不到十个小时了。我们可以走了吗?”安娜丝玛说。

“但是手杖——”

“谁在乎什么手杖?”安娜丝玛气疯了。“如果他愿意,带一整棵该死的树都行!把裤子穿上,好吗?”

“好的,”牛顿说。

一阵短暂的沉默。

“啊,”牛顿说,“那个,如果卡普瑞尔方便的话——?”

“哦。好的,”卡普瑞尔说。“我,嗯,在外面等你们?”

“感激不尽,”牛顿说。

***

污染的遗言可能会引起人们的兴趣。

他在某条漂浮着七彩油污的河流岸边扭动着,面孔如电视屏幕一样闪烁,因为过去的自我正在轮番占据他衰弱中的身体。在他旁边的草地上,茨拉伸着腿,摆弄着手中的王冠。

他似乎想把它折成一只鸟,于是金属的王冠弯曲出不可思议角度。

“哦,该死的,”被尖角戳到手时,茨拉还咕哝了一句。

“头部,”他对身旁扭来扭去的东西说,好像在分享什么秘密。“我总是没法把头部折对。”

他把王冠举起来检查了一下。

“拉尾部的时候,翅膀是应该往上翘,还是往下翘啊?”他问道。

污染哪有心思理他这个。

“为什么……”他的声调变化极大,从男高音到男中音,再到没有人能听懂的咆哮。如果你把山脉千百年来因地质变化的漫长挣扎压缩,并记录下那低沉的隆隆尖叫,就会是这样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世界末日……”

“只是大战一场的花哨说法,”茨拉说。他分心时挤扁了一只翅膀。污染凄惨地嚎叫起来。

在茨拉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不满,然后拽了拽翅膀——污染叫得更大声了——继续轻快地说道,

“一场真正的大战。我这辈子见过的战争已经够多的了,谢谢。所以,不,不可以再这样。事情哪有这样办的。”

“不开战,”污染说, “地狱就不能战胜天堂,或者……反过来,没有人……会赢。”

茨拉把他的手放在污染的白发上,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哦,亲爱的,”茨拉叹了口气。他把王冠攥得更紧了。污染惨叫。“如果有人赢,那么其他人就得输。胜利不足以弥补失败的代价。这个代价太高了。”

他把耳朵贴近污染,听取他最后的咕哝,但似乎没能听到任何要点。茨拉耸了耸肩,一把提起对方的脑袋,好贴近污染的耳朵。

“如果你曾经输过,”茨拉小声说。“你就会知道,任何的胜利都无法弥补失败的代价。”

“求求你,”污染一个劲地念叨着,“求求你……”

茨拉放开对方的头发,现在他的两只手都空下来了,便把千纸鹤撕成了碎片。一声尖叫,一团散发着恶臭的火焰,这就是污染最后的遗产——

微风略过,带走了一切。

真遗憾,茨拉想。这是他折出的最好的千纸鹤。翅膀、尾巴、脑袋,一应俱全。总有一天他要再试一次。

***

在塔德菲尔德的一个废弃采石场里,“他们”正面对着一个越来越陌生的伙伴。亚当不想玩耍,不想看农民给羊除虫,也不想做除了说话以外的任何事情,这让布莱恩、佩珀和温斯利戴像流落街头的小乞丐畏畏缩缩。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尽力配合。问题是,即使在以往,亚当也不是个优秀的倾听者。

当下也不同以往。没有一个词能形容这个“当下”。“糟糕”一词的内涵实在太局限了。

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问题?”佩帕说,即使面对迫在眉睫的恐怖,她仍然保持顽固本色。“我喜欢这个世界。”

“我也是,”布赖恩勇敢地说。“这个世界还,还不错。”

“但它可以变得更好,”亚当说。没有人去看他的眼睛。看一眼的话就知道了。

“你们等着就好,”他说。“等着瞧,那将会非常精彩……”

***

“地磁线聚集在塔德菲尔德,”安娜丝玛咆哮着,用肩膀抵着绿芥末的车门,徒劳地撞击。“我该知道的!他看起来普普通通……”

“这就是问题所在,”卡普瑞尔冷静地指出。他的手越过她的脑袋,轻轻触了一下门,它就打开了。安娜丝玛瞪了他一眼,冲出车外,在落地之前,脚丫子已经疯狂地摆动起来,于是,刚一落地,她就朝着之前告诉卡普瑞尔的地方——本地居民俗称的“大坑”——飞奔而去。

“我不明白,”牛顿说。卡普瑞尔似乎认为自认为已经圆满地解释了一切,安娜丝玛也是,但是牛顿并没有花费他生命的最后6000年——或是19年——为世界末日苦思冥想。他是突然被甩到海上的,而且是一片充满饥饿毒蛇和暗流的海域。“他是谁?普普通通有什么不好?”

卡普瑞尔告诉了他。

“……哦,”牛顿说。“那找到他以后我们该怎么办?”

“交给我吧,”卡普瑞尔说。

“好的,但是——”牛顿犹豫了一下。

几个念头在他的头脑中盘旋而过,其中最主要那个在说:他是一个天使,你不能惹恼天使,不管怎样,他可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可是个天使……

其他的想法要小声点,总体基调是:但是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所以最好赶紧弄清楚。

对于这位天使来说,一切都很好,因为他可以求助于天堂的使命。牛顿只有他的良知可供依靠。

“但是,”他再次开口,天使那双石色的眼睛转向他,让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你——我们——你真的要杀了他吗?”

“这就是我的想法,是的,”卡普瑞尔说。

“但是,”牛顿说。“他才十一岁。”

“毁灭世界跟年龄没有关系,”卡普瑞尔说。

“我——但——”

“我是一个天使,”卡普瑞尔说,他的声音不可能是从人类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它在暴风雨肆虐的天空中回荡,令大地也震动起来。“这是我的工作。交给我吧。

牛顿张开了嘴,又闭上了。似乎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别担心。时间不多了,”卡普瑞尔说。他面无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他转过身,大步朝安娜丝玛离开的方向走去。牛顿紧随其后。

“这正是我担心的,”他喃喃自语道。

***

亚当不再说话了。

“他们”并没有打消疑虑。事到如今,要打消他们的疑虑可不简单,仅仅沉默是不够的,哪怕往好了看,亚当源源不断的奇怪想法总算打住了。沉默的亚当更像以前的他,但他的眼睛又灰又冷,举手投足之间都没有一点人味儿。他不是他们认识的人。

他的动作不像人类,他像一条准备出击的眼镜蛇一样优雅地旋转着,速度快到超过“他们”的视觉可以捕捉的范畴。接着,他的脸冷了下来。

以前的亚当——真正的亚当,“他们”在思考——生气时会皱起眉头,现在的亚当不会。世界上的愁容加起来也无法掩饰他的愤怒。

“有人来了,”他说。

“你已经告诉我们了,”温斯利戴说。“你说你的朋友们要来……”

“不是他们,”亚当说。“他不应该在这里的!”

***

安娜丝玛站在采石场外面。即使认识她不超过两天,牛顿已经很擅长解读她的背影了,比如现在,它在表达困惑,和一种令人惊讶的不确定性。

卡普瑞尔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进不去?”他说得好像在问时间似的。

“不,只是——”安娜丝玛的肩膀耷拉下来。奇怪的是,在牛顿认识她的短暂时间里,没有了愤怒驱使,她看起来很迷茫。“他只是个孩子。我们——我们怎么能——他只是个孩子。”

卡普瑞尔歪着头。牛顿和安娜丝玛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天空,那里聚集的云团像刚在狂欢节玩了一天以后的小孩在闹肚子一样翻腾着。

“不,他不是,”卡普瑞尔说。“不再是了。”

***

“大人们,”亚当说。“到处搞破坏。他们应该知道什么事情不该他们插手,但是他们知道吗?不知道。他们只会问也不问就闯进来,把事情搞砸。我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大人。对我来说,”他激动地补充说,“他们的存在是在浪费空气。”

“来的是你爸爸吗?”佩珀说。他们焦急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亚当变成了陌生人,世界变成了个陌生的荒野,这确实令人担忧,但即使是现在,整件事依旧只涉及亚当一个人而已。如果只是亚当,事情并不会变得很糟糕,但是把家长牵扯进来,就得考虑严重的后果了。

“哦,我们有麻烦了,”布莱恩说。“我们会得到‘终极惩罚’。你搞坏他们愚蠢的窗户他们都要跳脚,如果我们搞坏了世界,那他们得气——”

“不会的,”亚当说。现在连“他们”也能听到野地被扰动的沙沙声和大人的咒骂声了。“让他们来吧。我们不会有麻烦的。别担心。我们再也不会有麻烦了……”

“哎呀,亚当,”一个金色的声音传来。“开口前可要想清楚哟。”

这是你最喜欢的学校老师的声音,如同在尝遍生活艰辛,历经冰冷分离后与老友重聚时只需听到他幽默、善良和优雅的声音就让你如遇甘霖,这也让亚当停住了脚步。另外,有一只胳膊卡住了他的脖子。

卡普瑞尔冲进采石场,风衣飞扬,手杖像武器一样握在手里。那个抱着亚当的男子抬起头来,他的笑容几乎和他抵住亚当喉咙的利剑一样光芒四射。

“啊,”茨拉说。“你在这儿啊。”

**************看完全文需要接受组织关怀的可以加群**************

群号 724967808,Sacred&Profane, Living Arrangement PTSD互助小组

**************************

明天再发一次就更完了。

评论(12)
热度(614)
  1. 共3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isaakfvkampfer | Powered by LOFTER